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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他默認了。過了一會兒,又指著那一片「小隱廬」和「忘憂所」說:「如果我不錯這一步,我們現在就該一起來終南山了,也許就住在這裡。」

  「那還是別了,跟這些人住一起,不是神仙也快神經了。」我受到了驚嚇。

  他笑到咳出來,「你真逗哈,幹嗎的?別跟我說你是賣地圖的,我也不喜歡人家跟我撒謊。」

  「的確只是副業。」我答道。

  「也別跟我說你就是為了把找零拿給我。」

  當然不是,只是同一天裡遇到兩個怪人,八卦的欲望戰勝了貪兩塊錢便宜的欲望。

  Chapter 5她在舟上刻下痕跡,水卻已經一日千里

  趙真顏猶豫了半天,方才出門。

  結果,當然是遲到了。

  揚聲器把校長抑揚頓挫的鄉土普通話無限放大,即使在禮堂外也覺得振聾發聵。

  在門邊一探,黑壓壓的都是人,仿佛當年放電影或是搞晚會的盛況重現。不同的是,當年一水的青春年少、風華正茂,如今正襟危坐在禮堂裡的,既有黃髮垂髫,也有耄耋老者,更多的是眉目渾濁的中年人。

  今天,是這所中學的百年校慶。學校的前身叫「成章私塾」,在上世紀初「西學東漸」的風潮中創辦,解放後重新在原址擴建,改名為市一中,是本市數一數二的省重點。

  大學校慶那會兒,趙真顏在籌委會打雜,每天收校友捐款收到手軟。校慶那天,深切感觸到什麼叫做名流雲集,笑著跟褚萱互相勉勵,以後要好好混啊,混不好連參加校慶都沒資格。

  所以在中學班主任打她手機,通知她寒假期間參加中學百年校慶時,她本能地拒絕,「我哪裡夠資格啊?」

  「什麼夠不夠資格!大腕就那麼幾個,你就當過來湊個數,見見老同學!」班主任說起話來仍舊是劈裡啪啦的風格。

  趙真顏聽到「見見老同學」這句話,心裡一怔,一時失語。

  班主任手上還有一大串名單等著通知,急不可耐地說:「算你默認了啊,我把你名字寫上了,過年見!」

  就這樣,趙真顏在校慶前兩天,辭掉了蔣佳介紹的嘉年華兼職,在火車上顛簸了二十多個小時回家。她簡單地梳洗後,穿了一件牛角扣大衣,站在了中學禮堂門口。

  但趙真顏還是下不了決心走進會場——她怯場了。

  她曾經在這個禮堂兼食堂的建築裡,主持過三場晚會,跳過無數次舞,連舞臺木地板上哪裡有一處破洞都能回憶起來。她從來沒有畏懼過徐徐開啟的帷幕和驟然亮起的燈光,甚至期待每一場表演和亮相。

  現在她畏懼了。

  如果劉頤也來就好了。劉頤一定會輕蔑地說:「你這個猶豫的天秤座!」然後拉著她的手走進去。

  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您是來參加校慶的麼?」是一個束著馬尾辮,戴著校徽的女學生在試探地問。

  「不……呃,是,我是。」她前言不搭後語。

  「我是領座員,請問您怎麼稱呼,哪年畢業的?」女學生顯然已經訓練有素,一舉一動非常得體。

  「趙真顏。99年。」 趙真顏怯怯地答道——跟這女學生比,反而顯得是她沒見過世面。

  女學生飛快地掃視手中的名單,然後沖她笑道:「跟我來!」

  校長剛結束慷慨激昂的陳詞,換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校友上臺講話。

  舉止局促的趙真顏,跟著落落大方的女中學生,就在雷動的掌聲裡貼著圍台邊的人群穿行。

  她猝不及防地被一隻手拉住。

  趙真顏回頭一看,又驚又喜,「袁陽!」

  她還來不及發表感慨,旁邊又有尖尖的女聲響起,「還有我呢!」

  「陳艾姐!」趙真顏其實已留意到袁陽旁邊這個打扮時髦的女子,乍一看沒認出來,但她卻記得這個聲音,於是趕緊打招呼。

  陳艾把座位騰出來,自己坐開一個,笑說:「沒想到你會來!」

  「你們都是成功人士,我是硬被班主任叫回來的。」趙真顏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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