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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看著你,肆無忌憚地看著你,靠近你,你呼出的每一口氣息,我都貪婪地吸進肺葉……」當時他就是這麼做的。他觸了一下她的手,還好,不那麼涼了,於是伏在床沿邊,看著她,靠近她,把她呼出的每一口氣息,吸進肺裡。

  「我沉醉於你的呼吸之間,心裡想著這就是同呼吸吧。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為生的,只要有愛情。」哪怕是一個人的愛情——趙真顏,也只有在你沒有意識的時候,你才會願意和我同呼吸吧——我真的那麼不好嗎?

  「停!」「導演」打斷了他的念白,瞪大眼睛說,「你寒假去中戲進修了?」

  「明明」跑上來,好奇地看著他的眼眶,「你偷偷滴了我的眼藥水?不帶這樣的。」

  5

  趙真顏好了傷疤忘了痛,剛治好胃炎,又不想吃午飯了。

  劉頤幾乎是提著她的耳朵把她推進了食堂,「你不吃完二兩米飯,就別想再跟我借小說。」

  趙真顏只好老實吃飯、刷碗,然後和劉頤一起聽著廣播裡婉轉纏綿的My heart will go on,站在報欄前看各個高校的招生簡介。

  幾十所高校的招生簡介一字排開,大有「各式菜肴,豐儉由人,任君挑選」的架勢。高考當然殘酷,不過在趙真顏的中學,一次性本科上線率是100%,重點本科上線率是78%。因此用「挑選」也還算恰當,只不過需要權衡罷了。

  趙真顏一張張地看下去,直到看見一張海報裡,印著「上弦場」圖片。

  她立刻被吸引住了:一彎上弦月一樣的恢弘廣場,有歐洲風格(當時她還不懂這叫南洋風格)的五座裙樓環拱,下沉式的臺階很像古羅馬鬥獸場。而球場的另一側就是海,真正的憑海臨風。

  趙真顏早就已經把「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忘得一乾二淨了,況且她也並不知道有人為了她遠赴那個東部沿海的繁華都市。

  因此她一把拉過劉頤,「我們考去這裡吧,你看多漂亮!」

  劉頤不像趙真顏一樣會被一幅圖片打動,她安之若素地說:「三心二意的天秤座,你昨天不是還答應陪我考南大嗎?我不改了,就報南大。倒是你,小心那邊台海局勢不定,搞不好你要當『亂世佳人』。」

  趙真顏見她心意已定,有些不捨得,「那我們就分開了?」

  「還不一定能考上呢,別跟我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劉頤把吃光的冰棍往花叢裡一扔,「『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你過不上這種生活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平若深淵之靜,泛若不系之舟。」劉頤有史以來第一次笑得很溫暖,「你很幸運,你不會這樣了。」在趙真顏住院的日子,顏昇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把她叫出去,絮絮叨叨拜託她盯著趙真顏吃飯、學習時,她第一次嫉妒她的好朋友。

  「我討厭古文,你說的一大串是什麼意思啊。」趙真顏半懂不懂,「反正我就考這裡了,以後,我去南大找你玩兒。」

  「會的,我在南京等你。」趁沒人,劉頤偷偷把趙真顏心儀的那一張招生海報撕下來,塞給她。

  「做什麼?」

  「貼你課桌裡面,鼓勵你好好學習。」

  「嗯!」她倆會心一笑。

  年輕的時候,三兩年就以為是很久。

  時下,越是小人兒的作文,越容易出現「時光飛逝」這個詞,或者是它的同義詞——「時光荏苒」、「光陰如梭」、「白駒過隙」……

  我們越來越喜歡說,時光飛逝!換個段數高一點的,譬如曹操,他也喜歡說「朝露去日苦多」云云。

  其實我們都錯了。

  時間從來沒有飛逝過,時間是靜止的,是我們在流逝,是我們在鬥轉星移,以美醜姝妍各種姿勢在人生的甬道裡飛速流逝。物理老師一早就說過,這只是一個坐標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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