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紅菱(118)_鮑爾金娜

一一八

　　「我想當英語課代表。」一天英語課上，正在飛快記筆記的鐘小薇頭也不抬地對唐紫茗說。「我不希望有人跟我爭。」

　　「這話是對我說的？」唐紫茗也沒有停筆。「你放心。我對韓老師那種男的不感興趣。」

　　「那我知道。我說的是其他人。」鐘小薇說完這話，看了一眼正在回答問題的袁如意。

　　唐紫茗也看了看袁如意。自從上次跟媽媽談完之後，她決心走跟袁如意不一樣的風格路線，所以對她的敵視竟然真的減少許多。雖然依然不喜歡她惺惺作態的淑女模樣，不過就算這次期中考試後她當選英語課代表，或者乾脆當上了班長，唐紫茗也不會投反對票。誰都能看出來韓遠對袁如意就是青眼有加，可那對唐紫茗來說毫無所謂。只要韓遠上課時一如既往地不吝惜他那生動的美式英語給大家賣力講課，他願意喜歡誰就喜歡誰。

　　在明月小學和世凱初中經受了九年歷練的唐紫茗，如今已學會不輕易對任何事或任何人投入信任和熱情。對她來說這麼做也不需要太多痛苦的克制，因為在前幾年裡，她已經因為各種大事小事耗掉太多的信任和熱情。現在想重新啟動，一時也很困難。現在的唐紫茗，只希望自己能踏踏實實無牽無掛地在嘉華念完高中。至於鐘小薇想和袁如意掐架，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期中考試很快到來。唐紫茗為此用心準備了好久，名次卻只往前爬了兩名。她為此甚感失落，卻也心服口服。誰讓自己考來這樣一所不可思議的學校呢？周圍的同學大都有著超過幾年的主動學習習慣，來到這裡之後更是個個充滿危機感，完全用不著韓遠盯梢督促學習問題。他這個快樂的班主任每天除了完成英語課之外，只需要在他願意的時候，在自習課上吹著口哨踱進教室，看看窗臺上的蘆薈需不需要澆水；翻翻圖書角裡他感興趣的科技畫報；或者一屁股坐在講桌上（他總是改不了這個有人喜歡有人討厭的習慣），隨便挑個學生其與進行美語的插科打諢；然後再跳下來拍拍屁股，通知大家下周學校組織去天文館，大下周舉辦校園莎士比亞英語劇大賽之類。等他心滿意足地離去，同學們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學習，打盹，或者從圖書角取出課外書來讀一會兒——在嘉華高中，每個學生都被允許得到高中生能夠得到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可以理直氣壯地去發展個性和按照自己的習慣規劃學習生活。挑剔矯情如唐紫茗，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給這種已經接近素質教育的學校生活挑刺。

　　當然，沒人能保證每個學生都這麼想。期中考試時英語考了全班第一的袁如意，毫無懸念地成為韓遠的課代表，還贏得了做間操時舉班級牌子的榮譽——要知道這就是默認她成為了高一（一）班的班花。這些事著實氣壞了班裡一批討厭袁如意和喜歡韓老師的女生。悶騷的鐘小薇是如何無聲地憤怒，唐紫茗全都看在眼裡。還有以柯笛為首的一小撮雄性荷爾蒙旺盛的男生，對於韓遠散漫又賣弄的個人風格從一開始就極為反感，可嘻嘻哈哈的韓遠卻總對他們的找茬視而不見，而是用稱兄道弟和勾肩搭背的手段讓這幫男生毫無辦法，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總是斷斷續續無法順利進行。至於杜賓，在對嘉華的新鮮勁徹底過去之後，也逐漸安靜下來，每天在安靜的自習課上展開他的小說創作。

　　每天做間操的時候，唐紫茗都能看見趙墨軒。每次兩人的眼神相遇，趙墨軒都會沖唐紫茗展露想要恢復友誼的微笑，唐紫茗則總是面無表情地避開。但有一件事她可以斷定，趙墨軒考上嘉華之後他家長一定獎勵了他一筆去美容院磨皮的資金——要不然他滿臉的痘坑怎麼都不見了。

　　秋天到了，走路時經常會掉在唐紫茗腦袋上的黃葉讓這個感性的小人兒總是徒生傷感。瑟瑟秋風中，看見路上一對對互相依偎的小情侶，她會不知不覺懷念起葉勃朗；從陽臺上看見媽媽一個人在樓下擦車，她又會想起已經再婚的爸爸。當翠藍打點行裝要回老家的時候，她更是難過得哭了起來。

　　「哭啥？我結婚你還不高興？還想讓我一輩子賴在你家？」翠藍拿胳膊肘親熱地碰了碰，擦了粉的臉蛋依然透出兩片紅。

　　「為啥這麼早結婚啊？」唐紫茗不滿地嚷道。

　　「咦——還早哩？都快沒人要了！」翠藍臉更紅了，低頭疊著衣服。

　　「那你結婚以後，會很快生孩子嗎？然後就是每天帶孩子，伺候公公婆婆？」

　　「當然哩！哪個女的不這樣過？我還一定得生男孩呢！我們那講究這些！」

　　「那你當初還跑出來幹啥？」唐紫茗陰著臉，她覺得翠藍即將開始的生活實在恐怖。

　　「給你家幫忙嘛，再說也賺錢哪。我還有兩個弟弟要考大學呢。」翠藍收拾好行李，從褥子底下拿出一個手絹包，打開後裡面是一雙繡花鞋墊。

　　「給你留個紀念，拿著！別看你們是大城市，也不一定能有這玩意!」說完，翠藍就把這雙鴛鴦圖案色彩濃烈的鞋墊放到唐紫茗手上。

　　「你繡的？別說還真挺好看！」唐紫茗感動地拿著鞋墊看來看去，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蹦起來說：「那我也得送你點兒什麼。送什麼好呢？」

　　「別介別介！你那些洋玩意我都用不上！」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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