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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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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學生們玩掉小命,仍沒有一個同學能夠達到黃老師那「太低」的要求。這沒關係,晚上留下來繼續做題就是了,只不過那就要再加五十道應用題作為懲罰,且盡是些與現實生活嚴重脫節的愚蠢問題——一個蓄水池,一邊以某速度放水一邊以某速度蓄水,然後求多長時間放完什麼的。咱國家水資源不是已經很緊張了麼,竟然還這麼大張旗鼓地宣揚浪費,唐紫茗不知道是蓄水池的工作人員瘋了還是出題的人瘋了。最讓她受不了還不是這個,而是那最經典的雞兔同籠問題。每次碰到此類題的時候她都在憤怒地想,真會有人變態到把雞和兔子放到一個籠子裡讓人數有多少腳丫子嗎?我們學這些到底為什麼呢? 可全中國的學生們都在兢兢業業數它們的腳丫子,從沒人反抗。唐紫茗也只好強忍怒火,無精打采地跟大家一起數。於是乎,初一五班成了整個初一年組第一個上晚自習的班級,隨後其他班級也就積極地效仿起來。每天近天黑或已經天黑之後,這群面如死灰的學生才陸續走出校門。附近的居民見到如此情景總要讚歎,世凱中學的學生就是要強啊。 對了,黃老師還有一個不能不提的必殺技,那就是,打人。也許你會覺得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力氣?那你可錯了,心理學家和法醫們都承認女人遇事若發起飆來絕對勢不可擋。而我們鋼筋鐵骨的黃老師,絕對是她那性別裡最勇猛的傑出代表(學生們懷疑她是黃飛鴻的後人)。黃老師打人,那叫一個花樣繁多,那叫一個風格豪放。上課的時候,手邊的任何物件都可以做為暗器飛向某個她認為走了神的倒楣蛋,而且絕對快、准、穩、狠。儘管每天的值日生總會把講臺上收拾得只剩下粉筆,可用粉筆也很夠嗆啊,雖能保障不血肉橫飛,但被那麼一個來勢兇猛的粉筆頭砸到眼睛上或撞到門牙,你挨一下試試? 沒有兇器的時候,黃老師的拳腳功夫照樣一流。一般情況下她只打男生,不對女生動手,因為女生一打就哭,沒有挑戰性。但也有過一次,她把一個上自習課偷吃零食的女孩從座位上拎起來,拿教鞭照其後背狠狠給了一下。當時大家都捂上眼睛,以為那倒楣的女孩從此要高位截癱了,但這堅強的孩子在桌上趴了一節課之後愣是咬牙用胳膊把自己撐起來了,然後繼續做數學題,情景很是感人。至於男孩子,除了要害部位之外,黃老師幾乎見哪打哪。每招每式都乾淨俐落,聲震雲霄。當然,以她的智商和武功造詣,儘管總把學生打得痛不欲生,卻儘量不留下難愈的傷痕讓人抓到她體罰的把柄。 「什麼叫體罰?我最討厭這詞兒!你們搞清楚,我是看重你們才打你們的。要不我咋不去打那些街邊小流氓呢?你們要明白,棍棒不光出孝子,也出高徒!哭哭哭,哭什麼哭!瞅你們這點出息!」每次打完學生,黃老師總是一邊揉著發紅的手掌一邊這麼說。 是啊,說她體罰是不準確的,這個詞已不足以形容她的英勇。罰站還算是體罰呢,但那麼溫柔的招數黃老師覺得太不解渴了。唐紫茗真是從沒見過比黃金珠更享受虐待的人。從前的薛貴芳老師雖然也愛施虐,但只停留在語言層面,而且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詞,聽三遍之上就完全免疫。可皮肉之苦不同,就算只採用單一打法也總能創造出新鮮的痛感,更別說黃老師在此領域總是具有建設性創新。打學生帶給她如此多的快感,幾乎永不疲倦,仿佛能從中汲取永葆年輕的能量。每次看到她打學生打到兩眼放光面頰漲紅,唐紫茗總是幻想,黃老師的丈夫肯定也總被打得皮開肉綻吧。後來聽說黃老師已寡居多年,唐紫茗更加堅信,那薄命的丈夫必定是被打死的。 唐紫茗一開始還義憤填膺地納悶:被打的學生怎麼都沒有去告狀的呢?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唐紫茗漸漸得出一個悲哀的答案: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賤命,「反抗」從來就不存在於他們的字典裡。挨老師打似乎並不讓他們震驚,被打完去告狀才讓他們震驚呢。那些看起來就懦弱的自不用說,就連那些看起來五大三粗叛逆得不得了的男生被打過三次五次也都蔫巴下來。對於黃金珠的暴行,沒有人抗拒,沒有人告發,當然更沒有人還手。他們唯一的發洩方法就是在私底下咒駡她,可只要黃金珠一出現,那些剛才還吐沫橫飛的嘴巴便在暫態間變得嚴絲合縫甚至媚笑叢生。還從沒挨過打的唐紫茗半蔑視半憐憫地看著他們,想像著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被打了……讓她打一個試試。 總而言之,黃老師的才能是橫溢的,教育效果是顯著的。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她似乎便把所有學生都改造成了她所希望的那樣——堅定,勤奮,唯唯諾諾,給臉不上鼻樑。那幫最開始還叫她黃金豬的搗蛋分子們現在連看她一眼的勇氣(及胃口)都消失了。女生們也學會把淚水咽到肚裡,不再哭出聲音給老師添麻煩。黃老師進教室的時候從來不用像其他老師那樣用目光威脅學生們閉嘴,只要聽到她的高跟鞋聲迫近,班級裡立刻變得比墓地還要寂靜,只剩下詭異的空氣在飄蕩。初一五班的好名聲在世凱迅速得到公認:這個班的學生學習最刻苦,成績最優秀,紀律衛生最達標……最重要的是,他們具備老師們認為學生所能具有的最高尚品質:聽話! 讓我們為了這些進步向黃老師鞠躬吧! 唐紫茗從不跟媽媽說這些。說了能怎樣呢?媽媽也不能替她去受苦。再說當初是她哭著鬧著要來世凱的。花了錢找了人,費盡八力進來了,現在再腆個臉哭訴這裡沒法呆,這種事情她是絕對做不出的。就算死在黃金珠手裡,她也不會跟媽媽說後悔來這裡。她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就算後悔了,也絕不承認。 還好,黃金珠至今連罵也沒罵過她一句。從開學到現在,唐紫茗一直安分寡言,守時勤懇,並且忍辱負重地每天穿成婦女幹部上下學。黃金珠就算看她不爽也橫豎挑不出理。但「挑不出理」很多時候也不是好事,尤其面對一個有天生訓斥癖的老師來講。或許在黃金珠的幻想裡,唐紫茗已經被打冒煙了也不是不可能。 唐紫茗設計的校服效果圖終於定稿了。顏色素雅,款式清新,但基本是借鑒日韓香港校服的樣式,自己創意並不多。她為此有點心虛,但章文熙安慰她說: 「你想想,不吸附於任何已有式樣,完全憑空想像設計出來的樣式可能存在嗎?能根據自己的需要有選擇地理性借鑒,在借鑒的過程中又積極加入自己的靈感,作品能給人以美的享受,購買的欲望,就是一件成功的設計了。明白沒?」 唐紫茗想說「你說得太快了我沒聽懂」,但為了防止媽媽再嘮叨一遍,便深沉地點了點頭。她想起小學時的語文老師說,天下文章一大抄。是不是也可以套用為,天下服裝一大抄?嗯,媽媽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唐紫茗重新振奮了起來,深情地看著自己的設計圖——咖啡色雙排扣短制服,香檳色領結,高級灰色百褶短裙(男款是灰長褲)——她又一次被自己的才華傾倒了(這一個月裡已經傾倒幾百次了),腦海中放映著自己的小電影:全中國的初中生們都穿著她設計的校服在草地上奔跑嬉戲,在法國梧桐樹下背單詞,在阿爾卑斯山上滑雪,在南極考察站跳舞……以上畫面均不用考慮實際可行性,只要慢放,配樂……用心感受就行。 第二天上學,唐紫茗小心地把設計圖藏在書包裡帶到學校。絕對絕對不能讓黃金珠發現,不然絕對有好戲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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