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再見,如果可以再見 | 上頁 下頁 |
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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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涵十指微顫地撐著辦公桌,渾身直顫,卻絲毫阻止不了他解開塵封多年的往事,那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往事……她絕望地望著他,喃喃道:「你怎麼會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當時不揭穿我?」 顧鋒寒眼神一黯,垂著眼眸盯著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陣陣苦澀湧上心頭:「我以為她會相信我。」 稍稍沉默後他又在心底重複了一遍,我以為她會相信我,眼睛見到才相信的,那不叫信任;只有眼睛見不到也相信的,才能算做信任。 這大概是他在她面前僅存的驕傲了,在她面前他所有的驕矜都低了下去,卑微地掩飾著所有他認為恥辱的過去,小心翼翼地捧著只有他和她存在的世界。 總覺得他抓不住她,別的事情上他能極有分寸地規劃直至完美,唯獨對她總是無可奈何。 總覺得她像指縫間的砂子,握松了她會悄然落下,攥緊了她又會悄悄溜走。 他跟在她身後四年,唯恐激進了一步嚇到她,明示暗示地表白了很多次,她總是咬著唇很為難地看著他:「二十歲,二十歲好不好?」 誠惶誠恐地等到她二十歲,終於把女朋友的標籤貼到她身上,然而一提到兩個人的未來,一提到結婚生子,她的眼神又開始閃爍,「不要以為我會一直追著你,」他也曾惡狠狠地威脅她,然而這威脅從來沒有產生過效力。 那個時候的驕傲,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他以為她會相信他,然而她沒有——她看得見孟涵的淚水,卻看不到自己七年的一心一意,那個時候的恨,一如現在這般,如毒蛇一樣,日日夜夜噬咬著他。 孟涵微微一愣,絲絲苦澀蔓延到四肢百骸,連脊背都陣陣發涼:「那你還放任我在你身邊,跟了你五年?」 「我在懲罰我自己。」 「什麼?」 「我在懲罰我自己,我把你放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為什麼失去了她。」 五年之間,她杳無蹤跡,他回到家裡,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她的痕跡,仿佛他的另一次生命,只是幻夢一場,仿佛她從不曾存在於他的生命之中。 只有孟涵的存在,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提醒著他曾有過怎樣的幸福,提醒著他他失去了什麼。 只有她在身邊,才能提醒他,罪惡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顧鋒寒斜靠在巨幅的落地窗上,映在鑒心灣的湖光水色之中,他的臉在冬日暖陽下泛著柔和的光,聲音卻仿若鏡湖深處沉寂的寒冰:「我沒有拆穿你,不過是看在你和她朋友一場的份上,我以為你會懂得進退的。」 懂得進退?孟涵整個人跟被潑了一盆涼水似的,從頭冰到腳底,然而這些年在銀河集團和淩厲實業這樣的深水潭裡摸爬滾打,早已練就收放自如的一套行事規則,什麼時候該做怎樣的事——顧鋒寒所謂的懂得進退,大約是她這幾年棋子的角色,扮演得爐火純青吧? 「你何必把自己形容得這麼卑劣?」她緊攥著手,低低地笑:「其實說到底我們才是一路人,你的晚晚在你心裡永遠是個純潔的天使,你把她捧在手心裡頭,生怕守著一丁點兒外面的風吹雨淋,可是你自己呢?」 孟涵咬著唇,想起剛剛得到的消息,顧鋒寒在心湖苑重新登記了一套別墅,這是準備和蘇晚雙宿雙飛了麼?而她就被當作一顆棄子,他一大早就送了一份過戶的檔到她那裡——這算是這幾年來她為他衝鋒做前哨的酬勞麼? 顧鋒寒淡淡地笑,甚至連正眼看她也嫌太花功夫,孟涵撐著辦公桌站直身子,一聲聲的苦笑,然而這苦澀只能和著血自己吞落,沒有人會施以援手,沒有人會同情她。 「我今天才算完完整整地認識你,Francis,」她重新整頓起臉上精緻的笑容:「說什麼時時刻刻提醒你時時刻刻懲罰你,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利用我刺激你父親,你利用我制衡淩玉汝,你利用我做先鋒做炮灰去打擊那些你看不順眼的老舊頑固,你利用我當刺刀去剷除集團內你所有的敵人,然後你自己再提著胡蘿蔔去讓大家對你心悅誠服!」 顧鋒寒仍是淡淡地笑,不承認亦不否認。 「我知道公司上下,很多人對我不滿,我不在乎,」孟涵抿著唇強忍住喉頭湧起的苦澀,片刻後繼續說道:「我以為我至少站在該站的地方,做了該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信我,至少你相信我甚至不如你相信柳子衡,可是我替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是心甘情願的。 這五年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或許你會以為我只是捨不得這裡的權力和地位。我承認在另一個地方,我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這麼大的發展空間。可是你太殘忍,很多時候我很恨你,恨蘇晚,我恨你們那個時候,時時刻刻眼睛裡只有對方,從來沒有我一丁點兒容身之處。 我也是有心的,那個時候你把自己關起來,整個人跟行屍走肉一樣的時候,我有多難受你知道嗎?你把自己關在琴房裡,一遍又一遍地彈《水邊的阿狄麗娜》的時候,我心裡是什麼感覺你知道嗎?你在柚縣向全世界介紹你純真無暇的初戀的時候,我有什麼想法你想過嗎?」 孟涵輕輕地敘述著這些似乎是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表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你沒有,不管我怎麼努力,你心裡永遠只有她。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所有人都以為……」她自嘲地笑笑:「所有人都以為你最聽我的勸,是啊,我只要說一句晚晚在天有靈,你就會振作起來,然後按照你規劃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執行。你以為我們之間就是各取所需,你以為我的心也和你一樣是鐵做的。」 顧鋒寒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倚在落地窗上,臉上的線條亦形容不出來是剛硬或柔和,明明是在笑,卻讓人有不寒而慄的感覺,狹長的雙眸仿若視萬物如死靈,俯視著他腳下的一切。 「說完了?」 孟涵攤攤手笑笑,好像剛才所講的一切都是在彙報工作,而現在要進行例行公事的總結:「我知道她一出現,就什麼都完了。她是個死人也好,活人也好,我都鬥不過她。」 窗外的陽光慢慢地轉換著角度,顧鋒寒伸出手彈了彈領帶,輕鬆而不經意地笑道:「永遠不要和我談你這些身不由己的愛情,」孟涵臉色微變,顧鋒寒接著笑道:「在費城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就認出我是誰了,不是麼?」 他如此平靜的一句話,讓她方才所有的努力和掙扎都變得如此可笑。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拆穿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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