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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顧鋒寒的目光依舊嚴厲苛刻:「除了這些隔靴搔癢的話,你就沒有別的更有建設性的看法嗎?」

  蘇晚暗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答道:「還有比較關鍵的一點,之前的新聞發佈會上,顧總有提到過,水邊的阿狄麗娜這個專案,主題在於愛情。夢澤鎮有不少原本就是以愛情為主旨的一些民俗風情,與其複製其他旅遊景點的經典,不如將柚縣現有的資源加以保護,再進行適當的包裝和宣傳,盡可能將最真實最古樸的一些情感展現在世人面前。」

  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幾個高管紛紛點頭,和孟涵平級的另一個SVP夏梓瑩想了想說道:「可是就我們目前的設計環境和所掌握的資源,設計師們總覺著有點霧裡看花吧?感覺就好像閉門造車一樣……」

  顧鋒寒拿著一摞已被他視作廢稿的設計圖猛地往桌上一拍:「不錯!我們原定的計畫是在耶誕節的時候召開發佈會開始招標,現在時間已經不多了!明天整個設計班底,全部給我搬到柚縣去做實地考察!」

  蘇晚一驚,顧鋒寒已轉頭向舒梅吩咐道:「馬上訂機票聯繫酒店,所有的設計師、專家和顧問,明天全部到柚縣,進行為期十天的調研!」

  舒梅點點頭:「那……寒少你……」

  「連我的機票一起訂!」

  蘇晚倒吸了一口冷氣,為他對夢澤古鎮打造計畫的認真感到欣慰的同時,不禁又有些惴惴……明天就要回柚縣了嗎?

  其實不久前她回過一次柚縣,一個人坐著火車回了夢澤鎮,淺灰淡黃的廊柱依舊無聲地佇立在破舊的火車月臺上,靜靜的柚河無聲無息地穿過夢澤鎮,窄長的石板橋依然搖搖欲墜,青山綠水,嫋嫋炊煙,仿佛時光一直停留在某一個時刻,不曾流動過。

  阿婆和她以前住的房子,和隔壁江老師的房子,都已接近廢棄。她一個星期的休假全花在收拾清理上了,蛛絲灰塵漫布,陽光從天井裡的瓦縫裡透進來,那一束光柱中灰塵飛舞……

  誰知道沒過兩個月她又要回去了,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拿了登機牌,蘇晚才發現自己的位子竟然和顧鋒寒是連在一起的,她心裡有些疑惑,偏過頭去看他,顧鋒寒正低著頭和兩個秘書在說些什麼,問了也白問,難道要她大庭廣眾下跑去問他,為什麼我們的位子連在一起?他要是回答一句我也不知道,她的臉還不丟到馬爾代夫去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因為人多,商務艙和經濟艙也訂了一些位子,蘇晚坐在顧鋒寒的旁邊,更顯得矚目。她一上飛機又有點發暈,緊緊地咬著唇,用疼痛來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然在一群人面前暈吐得死去活來,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顧鋒寒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口香糖,抽出一條遞給蘇晚,側頭看見她微蹙著眉,招了招手叫空姐過來:「請幫我拿一條毛毯過來。」

  蘇晚忽然感覺到身上似乎被蓋上了一條毛毯,睜開眼來一看,原來顧鋒寒已把毯子搭在了兩個人的身上。她剛想抗議的時候,搭在扶手上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在她牙關緊咬頭痛欲裂的關頭,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傳到她的手心,迅速地傳遍她的四肢百骸。她猛地舒了一口氣,渾身的緊張都鬆懈下來,這才緩過神來嚼了兩口口香糖,睜開眼去瞧他。

  顧鋒寒微閉著眼,側著身子躺在靠背上假寐,正朝著她的方向。她知道他沒睡著,想說聲謝謝,可他又閉著眼假寐,只好作罷,自己也閉上眼。在飛機上的種種不適之感層層襲來,而掌心處的溫暖卻從未消失。

  到了柚縣,接機的是旅遊局的人,大巴把他們拖到柚縣唯一的一個五星級賓館青柚大酒店。

  「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有旅遊局的人過來,可以陪同我們去夢澤鎮。」顧鋒寒簡單明瞭地交代了幾句後率先進了電梯,一起過來的幾個專家和顧問與他一起上了樓。

  蘇晚領了門卡回自己的房, 她撲在床上,想著他這幾天的反反復複,一時冷言相譏,一時溫情脈脈,比如那天從醫院回來,比如今天在飛機上,他這算是個什麼意思?偏偏他望進她心底的眼神,好像他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其實她當時已有些絕望,看不到兩個人的未來,不敢回去找他,可還是忍不住去了費城。

  誰知沃頓學院那邊的查詢結果竟然是查無此人。他整個人消失了,租的公寓也是人去樓空,他的手機時也打不通,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消失了你會找我麼?」

  看《蘇州河》的時候,她支著胳膊,有點期待地問他,期待他回答說會,期待他回答說他會一直找到死。他偏不,他一句話也不說,斜著眼瞅著她,細長的鳳眼往上挑,好像成竹在胸地以為她永遠也捨不得離開他一樣。她反過來撲在沙發上,掐著他的脖子兇神惡煞地問道:「會找我不?」

  他自始至終也沒有給她回答。

  現在她知道了,他會找,如果她消失了,他會找,正如她會回去找他一樣。然而他們找的時間都是有期限的,一直找到死,那真的是童話故事裡才會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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