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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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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正是學期末，她考完所有的科目後接到鄰居張阿姨的電話，才知道阿婆病了很久，怕耽擱她學習不讓人告訴她。江上白匆匆地收拾行李，和她一起趕回國，卻在北京接到阿婆病逝的噩耗。 那時兩個人正為了孟涵的事僵持不下，她不肯退步，他不肯解釋，從費城一路吵到北京，他筋疲力盡，她歇斯底里。原本他們買好了往返的機票，預備處理完喪事後回北京冷靜下來處理這件事。然而最後一次爭吵後，她拒絕了他的陪同，獨自搭上從北京回婺城的飛機。 臨別時她對他說，原來這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獨一無二的愛情，你認為一生無可替代的愛情，其實類似劇情早已在別人身上發生過無數次，不過略微改變人物和場景。區別只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時，你是看故事的旁觀者；而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哭天搶地，痛徹心扉，以為世界上最傷痛的事莫過於此。 她一直暈機的，從第一次坐飛機去費城時就暈機，不過那時有他陪在身邊，他會陪著她說話，教她嚼口香糖，慢慢地她竟然也習慣了。從北京回婺城的飛機上，她耳鳴得厲害，感覺似有千千萬萬的小針在紮著耳膜一樣，照他以前教給她的法子，嚼口香糖也無濟於事。拼命地拽著安全帶，身邊全是陌生的臉，不停地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跌跌撞撞地出了機場，看到綠燈不記得要往前走，看見紅燈忘了要停…… 她懷念起過馬路時永遠把她放在安全位置的那個人，她想起他當時的回答，他說我不管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獨一無二的愛情，我只知道我有對我來說獨一無二的你。不知為何這話竟給她一種勇氣，讓她生出某種信心，只要他解釋，只要是他說，她什麼都信。 「我……我暈機……」 「蘇晚！」顧鋒寒的憤怒不可遏止地迸發出來，「你找一個像樣的理由好不好？」 「這就是你不回去找我的理由？難道就因為暈機，你就可以不告而別，從此杳無音信，讓我懺悔了五年？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飛機失事的新聞的時候就跟自己死了一樣，五年來我一直在後悔，我每天都在後悔為什麼當時不多堅持一下，也許我多堅持一下，你就會同意我和你一起上飛機；我後悔你走之前我還在和你吵架，我要是脾氣好一點哄哄你，也許你就不會走了……去接你飛機那天我去花店買了花，我抱著一大堆玫瑰花在機場，以前我覺得大庭廣眾下送花很丟臉，可那時候我幾天沒見你，我想只要你肯和好，多丟臉的事我也不介意的，可是……」 他原本細長的雙眼狠狠地瞪著她，咬著牙，才說出那幾個字：「可是，你沒有給我機會！」 是的，她沒有給他機會！ 顧鋒寒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他滿懷期待地站在候機大廳裡，卻聽到廣播裡毫無生氣的廣播……他一下子就傻在那裡，躁動的候機人群開始拼命地撥打電話，他也拼命地撥她的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打，可是怎麼都沒人接……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車去飛機墜毀的地方，妄圖尋回一丁點兒可能的奇跡，可是…… 報導上說飛機墜毀後有一萬多塊殘片散落在失事地區，他瘋了一樣到處去找，哪怕找到一丁半點和她有關的東西也好，然而除了零星散落的飛機殘骸，竟然什麼也找不到。 第二天航空公司公佈的乘客名單中沒有蘇晚的名字，於是他心中又燃起一點希望，以為蘇晚還在婺城，他連夜趕飛機回到婺城，瘋了一樣的到處找她，卻一點線索也沒有了。一連很多天都打不通她的電話，再回航空公司確認，卻得到那天登機前機場的電腦系統出現短暫故障，可能最後一刻鐘登機的乘客統計有誤的答覆。 他又接著登了一個月的尋人啟事，仍是杳無音訊。 當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顧鋒寒緊緊地捏著墓碑，手背上青筋畢現。這些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他天天晚上做夢都夢到蘇晚從天上掉下來，每天晚上都從夢裡嚇醒，每天打她的手機，可是怎麼也打不通。後來他想方設法提前買回蘇晚用的那個號碼，裝在手機裡撥自己的電話，每次聽到蘇晚專門在他手機上定制的那個鈴聲，他就在心底自己騙自己，說她還活著…… 可是她呢？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卻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他在日夜為她痛不欲生的時候，她在做什麼？ 五年的時間，接近兩千個日日夜夜，足夠一顆尚在萌芽的小苗長成遮天蔽日的大樹，就像漂流瓶中魔王的等待，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經意間的怨恨早已蔓延，深入骨血——她還活著，只是不見他。 You know I love you,I?m thinking of you when we apart. 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不見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只是那個人的好，往日的拌嘴不和，統統都拋到腦後，以為再見到了，一定是彌足的珍貴，一定是加倍的呵護。等到真見了面的時候，才知道很多事情其實並沒有變，朱砂痣依舊是朱砂痣，飯粘子仍然是飯粘子，原來的盈盈一水或許變成了銀漢迢迢，原來的如膠似漆或許變成了相逢陌路。 「我……」蘇晚扶著花崗岩的墓碑，差點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說他一直在後悔，後悔沒有和她一起回去？他一直在懺悔，讓她一個人回去處理喪事？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扶著黑色的花崗岩墓碑，呼吸整個兒都凝住了，她現在才知道，能活到今天，能活到今天再見到顧鋒寒，對她來說是一個多麼大的奇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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