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的寂寞(32)_莫阿也

三十二

　　"她的爸爸是為了?我才死去的。她沒有爸爸，夠可憐的，還不會說話。小路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知道麼？"一路上，爸爸這麼叮囑我。

　　我使勁點頭，滿口答應："嗯！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爸爸怎麼忍心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灌輸了那麼"責任"的概念，讓我心甘情願地去陪伴她，做她的喉舌，而且一做就這麼多年？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也很漂亮，也有細膩的皮膚和明亮的大眼睛麼？

　　這個週一和平時不一樣，我，鐘小路穿著裙子來到班級。

　　其實一進校門口，我就可以感受到別人不一樣的目光。鐘小路不再是那個永遠穿著運動服和運動鞋的女生了，鐘小路不再穿牛仔褲，而是穿著裙子，漂亮得一塌糊塗。至少我從旁人的目光裡讀出了這樣的意味，而且我想我並沒有誇張。

　　進班級之前，我特意伸直腰杆，昂起頭。我其實不知道自己要做給誰看。但是效果確實很明顯，我一出現在教室的門口，就傳來同學們驚訝的噓聲，最感到驚奇的當然是小美，她看我的眼睛都一眨不眨。

　　是啊，鐘小路這麼一副女孩子的打扮是夠讓人驚奇的。連英文課的老師都破例地叫我回答了兩次問題。要知道我們的英文老師是出了名的"公平"，她提問的學生都有記錄，這節課沒有被提問的，以後的課上一定會輪到。她從來沒有在一節課上叫同一個學生回答兩次的記錄。所以，我才說是她"破例"。

　　下課的時候，小美坐到我座位旁邊，甜甜地笑著拿出一個打好包裝的盒子。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知道這笑有多麼勉?。

　　我問："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她點點頭。

　　"要我現在拆開來看看麼？"

　　艾美池眼睛眯起來笑，然後使勁地點點頭。

　　我拆開來看，原來是周日上午我陪她去買的鞋子，運動鞋，粉色的。我竟然都忘了我們的鞋號一樣大，而她藉口給自己買，挑來選去，煞費苦心的，竟然是給我買生日禮物。如果昨天我沒有知道真相該多好，那麼此刻我一定還穿著她去年送的運動鞋，今年收到了另一雙我一定會非常開心，但是，現在，我已經穿上裙子了，我不再需要運動鞋了。

　　"謝謝你。"我的語氣淡淡的，淡到我自己都覺得不像我自己。我順手把盒子放進桌子裡，說："我去洗手間。"然後我離開了教室。

　　"嗨，小路！真的是你嗎？"範一朵喘著粗氣跑過來，我認真地微笑。範一朵一定很少看到我能這樣認真地對她微笑。

　　"嗨，你就應該這樣子穿嘛！看你多漂亮！簡直像個公主哦！"她的誇讚讓我也感覺心裡美美的。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穿裙子的呢？

　　好像是一個雨天，一個夏季的下雨天。一個新搬來的鄰居男孩指著小美叫："啞巴，啞巴！小啞巴！"我就在雨裡追打他，但是他跑得比我快。我的裙子讓我跑起來不舒服，我的涼鞋一下子在泥水裡扭開了。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不穿裙子，也不穿涼鞋了。

　　"我早就說你應該穿裙子的嘛！"範一朵又?調了一遍，然後她偷偷看了看小美。小美對她微笑了一下就回教室了。

　　範一朵跟在我的後面，輕輕地說："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你根本用不著對小美那麼好。為了她你連裙子都不穿！我爸爸說了，他爸爸根本就不是為了救你爸爸才死的！"

　　範一朵告訴過我這件事，很早就告訴過我，大約在讀初中的時候，在我的手被隔壁的胖男生劃傷的時候，她告訴過我說："你何必為了那個小美這麼拼命呢？其實她爸爸就根本不是為了?你爸爸才死的！"那時候，我狠狠地責駡她，說她挑撥離間，還大罵傳這閒話的人是長舌婦。

　　但是，我從來不曾想到她說的才是事實！

　　我猛然回頭，一朵看我的眼神有點躲閃。她顯然很怕我。我知道從她家搬到我們家附近的時候起，她就一直試圖接近我。但是，她在我家門前拼命喊我的名字，我下了樓來也一定是去小美家門前拼命喊小美的名字。現在想想，那時候我一定很傷她的心。

　　但是我猛地回頭不為別的，我只是感到天打雷劈一般的震撼。這秘密原來她早就知道。是不是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一直蒙在鼓裡呢？難道小美自己也知道？難道她一直在利用我的這份虧欠之心？

　　這想法讓我不寒而慄。

　　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艾美池了。我的心境已經在悄然發生變化。尤其在看到楚君站在食堂的門口等待小美的那一刻。

　　要知道，那一刻他手裡拿著小美繡給他的一個錢包。黑色的，上面有一個紅色的"福"字。在高二這樣緊張的學習過程中，小美卻每天趴在被窩裡，借著手電筒的光繡一個"十字繡"。我分析小美所以上次摸底考試成績下降和這都是分不開的。

　　我一向認為，如果哪個男孩子得到了女孩子給她繡的任何一件繡品都是最幸福的事。因為那一針一線都飽含著女孩子的耐性和柔情。

　　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動針線的，因為我沒有那樣的耐性。

　　而就在前幾天，小美買了"十字繡"的樣板和針線拿給我看。

　　"我要給他繡一個錢包。你知道麼，他沒有一個錢包。你看，這個錢包上面有一個紅色的"福"字，他用上它一定是最有福氣的人，而且你看這裡面有夾層，可以放飯卡、借書證，還可以放一些零錢。你說他會喜歡麼？"小美在短信裡這樣問我。

　　我點點頭。如果一個男孩子喜歡一個女孩子，那麼她送的任何東西他都會喜歡的。

　　事實也證明楚君是喜歡的。他站在食堂門口，手裡就愛惜地握著那個黑色的帶紅字的錢包。然後看到小美出來，他就微笑，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然後小美幾步趕過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熱鬧的校園裡形只影單，可憐得可以。

　　等我百無聊賴地走在學校的甬道上時，我看到小美甜美地走在前面，後面那個高大的男生從她的懷裡接過很多書，一股腦兒都抱在自己的懷裡，而後還在小美的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小美就甜甜地笑了。

　　這些都讓我躲閃不及，讓我的心空落落的難受。

　　其實有一次，我和楚君獨處，那天我在宿舍門口等小美，她去了洗手間。可是我出了宿舍門口卻看見楚君也在。

　　"你好！"他打著招呼，就像我們從來都不曾有過那些過往。

　　"等小美？"我有點緊張。我一看到他就緊張。

　　"嗯！"他懶洋洋的回答，接著又說，"當然！"

　　當然，當然是等小美，難道是等你鐘小路麼？

　　我想他心裡是這樣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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