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的寂寞(31)_莫阿也

三十一

　　第八章永遠都不要知道

　　我真的寧願我永遠不知道這個事實。我真的，寧願，永遠，都不知道。

　　但是，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沒有秘密，再大的秘密也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我背負著這份虧欠長達十年；我剪了短髮，穿著牛仔服，我替她說話，為她打架；我讓自己周身佈滿銳刺，像一個保鏢一樣警覺和冷酷，只為了不讓小美受到任何的傷害。一切的一切都因為，我覺得我們鐘家虧欠她的。

　　現在我不欠她的了。媽媽告訴我了真相。但是，我對天發誓，我寧願從來、寧願永遠不知道這個真相。

　　那個週末和平時一樣。我們終於可以從鳥籠裡出來一天，回到家裡休息休息。長時間的題山卷海讓我們每個人都身心疲憊。而且恰好那天是我的生日。

　　前一天的晚自習上，小美就給我發了短信："明天可以陪我去買雙鞋麼？"

　　我什麼都沒想，就回復她："好的。"

　　第二天上午，當我們在運動鞋店裡挑選鞋子的時候，媽媽的電話打進來："寶貝女兒，生日快樂！快點回來吧，媽媽給你做好吃的。還有神秘禮物送給你哦！"

　　我看著正在試鞋的小美，有些遲疑，小聲說："媽媽，我在陪小美買鞋，晚一點回去。"

　　媽媽暴怒的聲音傳過來："艾美池！艾美池！老的天天念叨，小的天天伺候，怎麼的？我們就欠她艾美池的麼？"

　　我只好陪不是："媽媽，你別這麼說，我答應你，中午前我一定趕回去，我回去和您一起吃飯。"

　　等我陪著艾美池買回鞋子的時候到了下午一點半了。今天小美買鞋子特別挑剔。走了好幾家店，試了好多雙鞋，每試一雙都用眼睛看我，問我意見。我或者搖頭或者點頭，她終於買了一雙粉色的運動鞋。小美拎著鞋子非常開心。於是我們分道揚鑣。

　　我回到家裡，媽媽已經喝多了，桌子上是一個沒有切開的蛋糕和幾個空空的酒瓶子。茶几上還有一個正方形的盒子，打著粉色的禮品絲帶。爸爸在給艾美池買完生日禮物就出差了。小美的生日他沒有錯過，卻單單錯過了我的生日。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在我沒有知道真相之前。

　　媽媽已經滿口酒氣。看見我進屋，她非常開心，遞給我那個正方形的盒子，說："寶貝女兒，媽媽給你買了條裙子，女孩子一定要穿裙子，這樣才漂亮呢！"

　　我不喜歡她喝酒的樣子。她臉色發紅，眼睛都睜不開了。我說："謝謝媽媽，你知道我不喜歡穿裙子，牛仔服挺好的。"媽媽的情緒突然傷感起來。她眼波閃耀，沖著我大喊："你何必為了她而勉強自己呢？"

　　我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艾美池。

　　我頓了頓，然後說："爸爸欠的我來還。"這一直是我心裡的想法。我已經償還了十年，以後還要繼續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償還她。

　　媽媽哭得更大聲，她肩膀抽動著，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看著我的眼睛說："小路，你爸爸一直在騙你，一直在騙你！他不讓我說，不讓我說我也要說！我的女兒不能總這樣給人家當丫鬟使。你知道麼，小路，她的爸爸根本不是因為?你爸爸才出的車禍！是小美那個刁蠻的媽媽和爸爸大吵了一架，艾美池的爸爸是回來的時候被車撞死的！是他自找的，也是艾美池的媽媽自找的！他們活該！你爸爸當時不過就是在旁邊而已，他為了躲車才推了你爸爸一把，根本不是要?你爸爸！你爸爸在人行道上走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他?！"

　　我驚呆了。

　　他是否和誰吵?和我無關。與我有關的是，為什麼要騙我！我背負著爸爸的虧欠長達十年啊！十年裡我受了多少委屈，爸爸他是否都知道？十年裡，我在艾美池面前是多麼的卑微，爸爸他是否都知道？十年，我過了十年沒有自我的日子，我的生命裡只有艾美池；十年，我做了十年的配角，做了小美十年的影子和保鏢。十年啊，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

　　淚水瘋狂地爬過我的臉龐，簌簌地掉到禮品盒上，打濕了粉色的絲帶。

　　沒來由地，我哭了起來。我覺得如此的委屈。尤其在我放棄了自己的愛情來成全小美的今天，我感到尤其委屈。

　　當一個女孩子心動以後，當一個女孩子默默地喜歡上一個男孩子之後，讓她放棄，讓她收回她的愛戀像關掉水龍頭一樣乾脆，沒有一絲澎湃的水滴掉出來，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但是，為了小美，我必須這麼決絕。只是為了小美，是的。還給楚君T恤的那天，他就這樣問過我："包括放棄你的愛情？"是的，我說過，為了小美我做什麼都願意。

　　那時，為了小美，我放棄了自己的愛情，甚至都沒有給自己表白的機會。

　　現在，我覺得委屈。現在，我開始後悔。

　　這麼多年，第一次，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用洗面乳認真清潔我的臉，擦乾，然後塗一點口紅，打了粉色的眼影。

　　媽媽給我買的裙子很漂亮。淡粉色的裙子，有燈籠一樣的下擺，配上一雙粉色的涼鞋。

　　這樣子，讓我想起我第一次去艾美池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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