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指間的幸福 >
十七


  那天晚上記不清我們倆究竟喝了多少瓶啤酒,反正我結帳的時候,發現餐桌下面擺了滿滿的一地空酒瓶。

  從酒吧裡出來,天色已經濛濛亮了,我和思銘搭著肩膀,嘴裡還哼著歪七歪八的流行歌曲,在寂靜的馬路上搖搖晃晃地走著。我們倆從工體一直走到了國貿,又從國貿走到了大望路,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坐在如同玻璃盒子一般的SOHO現代城門前的臺階上休息。

  思銘點燃了一支煙,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沒過多久煙就自己滅了,然後思銘開始哭,越哭越大聲。我伸出胳膊來摟住了他:「哭吧思銘,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哭出來心裡就會舒服一些。」思銘也伸過來手臂抱住了我的腰,我們倆擁在一起,頭放在彼此的肩膀上。漸漸地,思銘的哭聲由大變小最後終於沒有了。我問他:「哥們兒,現在好點兒了嗎?」思銘抬起頭來,臉上漸漸有了微弱的笑容:「嗯,好多了。」「別亂想啦,思銘。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我繼續安慰著他。「說真的,丁若,抱著你還真比抱著一個姑娘實在。」思銘揚起臉認真地對我說。

  20

  我一直都相信在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時時刻刻在指引著我們成長的航向。在這個過程中,偶爾的失控是誰也無法避免的,最後結果的不同,只是因為在失控之後不同的人作出了不同的選擇。而在選擇之後,衍生出不同的人生道路,各走各的路,就各有各的生活。這是一個關於哲學的命題,再說下去,仍然會是一個無底的洞。洞有多深,沒有人知道。

  對生活感到迷茫的不僅僅只有思銘,我也有,雖然有時候它只是一種暫時性的情緒。我也曾為此而失落,為此而沉重,但我並不在乎,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我並不在乎這短暫而無措的情緒。因為我知道,一切都會成為過去。歲月的痕跡好像流水,嘩啦啦地淌過,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即使僅存的一些,也會在無法抗拒的時光中漸漸地被蒸發乾淨,最終什麼都沒有留下。

  21

  考試成績出來了,思銘掛了一門,我和韓煒光各掛了兩門,馮才慘了點兒,掛了四門,好在還沒有達到五門的警戒線,否則按規定是要被學校勸退的。另一個學校裡的兩位女生表現各異,王晶發揮穩定,考了全班的第五名,成績比上學期反而進步了兩名;李佳佳則坐上了降落傘,從全班第一名一舉滑到了第十二名。這樣的考試結果還是能夠讓大家接受的,畢竟我們都很瞭解自己在這個學期裡對學業的態度。當然,李佳佳同學除外,全班第十二名的成績,將意味著李佳佳需要把自己從中學到大學以來壟斷了若干年的三好學生標兵稱號拱手讓人,這對於一個一直以來對學習和思想都高標準嚴要求的優秀學生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可是當它一旦發生了,你就必須要接受這樣的現實。不過李佳佳同學倒是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脆弱,在韓煒光的悉心照顧下,她很快就走過了屬於她的短暫的低潮期,就如同走過女孩子每個月生理反應強烈的那幾天一樣平常,重新恢復了歡聲笑語的甜美模樣,一如既往。

  我們這一干人的假期生活大體上是這樣安排的:王晶繼續跟隨導師到醫院實習,只不過實習單位從人民醫院換到了海澱醫院;李佳佳帶了家教,輔導著兩個高中生的數學和英語;韓煒光在一家美國著名品牌的化妝品公司做市場行銷員;張甯因為和領班吵架,一生氣辭了當代商城的工作,自己在人民大學對面的小胡同裡開了個外貿服裝店;馮才順理成章地肩負起了服裝店的進出貨任務,起早貪黑地往返於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和服裝店之間;我開始在思達駕校學車;思銘的活動安排他自己沒說,大家也沒問。

  22

  夏天上駕校實在不是件很合時宜的事情,先不說從北三環內到北五環外這一路上的折騰,單就坐在被太陽暴曬了N小時之後的桑塔納車裡如沐桑拿的感覺,我就很後悔自己在這樣一個時間段選擇了學車。

  教練姓劉,嘴上留一撇小鬍子,笑起來看著很陰險,其實人還是不錯,至少要比駕校裡其他的教練員都敬業。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別的教練都在大樹下的陰涼裡端著罐王老吉涼茶,用懶散的叫喊聲遙控著自己的學員,只有劉教練還是堅持陪著我坐在車裡,手把手地教我練習。因為劉教練的認真,我也學得分外專注,我敢說要是我把學車的態度移植到我在人大的課堂上,我一準也能成為如曾經的李佳佳那樣的學習標兵。

  沒用幾天,我就熟練掌握了換擋、油門和離合器的配合、倒車和轉彎等各種駕駛技術,我開始能夠把車像模像樣地開起來了。劉教練在我開車的時候,說話其實並不多,因為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我都做得不錯。他最習慣的動作就是往副駕駛的座位上狠狠一靠,然後把目光轉向車窗外,不再看我,仿佛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我從後視鏡裡看過去,此人就像一尊佛,沉默,隱忍。後來我總算弄明白了,劉教練的冷靜都出自於他對我的信心,超強的信心,他認為我是一個充滿靈氣的學生,也一定能夠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汽車駕駛員。

  在學車的間隙裡,我會抽空兒跑去和馬胖子聊會兒天。馬胖子,就是馬帥,我爸同學老馬的兒子,比我年長兩歲,目前在興達駕校任辦公室主任。我要在此特別聲明,馬胖子是主任此事兒不虛,但該辦公室連上馬帥一共只有兩人,馬胖子唯一的下屬是個成天價穿著個白色大背心的已婚中年婦女。

  馬帥這廝從小噸位就足,倍兒壓秤,七歲的時候體重就突破了一百六十斤,五短身材,圓頭圓腦,大肚子大耳垂,一臉福相。我喜歡叫他馬胖子,我爸因此還呵斥過我,但是我始終堅持認為我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馬胖子的智力發育和其身體的發育嚴重不成比例,他比我早兩年上學,結果我讀到初二的時候他還在讀初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馬胖子才掙扎到初中畢業,老馬一看小馬不是學習的料,於是求爺爺告奶奶地托人找關係,又是請客又是送禮,總算把馬胖子給弄進了一所公立的職業中學。打那以後,我就再沒有馬胖子的消息了,直到聽爸爸說他在興達駕校管事兒。

  關於馬胖子的故事是比較多的,個個都有類似于周星馳電影般的喜劇效果,這裡隨便說一個:小時候有一年春節,爸爸他們一大撥老同學聚會,地點在北京郊區的一個賓館。大人們在裡邊侃大山憶苦思甜,我們一夥小嘎嘣豆就跑到外面的操場上放炮。火炮的供應商是爸爸的一個湖南同學,他從爆竹之鄉帶來滿滿的一箱子炮,一露面就被我們一哄而上搶了個乾淨,馬胖子因為反應慢,等到他想起來該出手的時候,箱子裡已經空空如也。後來當我們在操場上開始輪番放炮的時候,馬胖子就可憐巴巴地跟在我們後邊,一會兒向這個要一會兒向那個要,可惜誰也不願意給他。鬧劇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上演了,當時有一個不知道是誰點燃的雷子半天沒有響,遠遠地看過去好像炮引子上紅色的火光也沒啦,有人喊了聲:「是不是滅啦?」還沒有等到有人回答呢,就看見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噌」地一下躥了過去,伸手抓起地上的雷子。「嘿嘿,你們不給我,我自己來拿。」遍尋不著火炮的馬胖子,右手緊緊地攥著那個雷子轉過身來,臉上出現了志得意滿的笑容。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帶了點血腥味兒,馬胖子的笑顏還沒有褪盡,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那個雷子就在他的手裡開了花。馬胖子也許當時是嚇呆了,愣是有幾十秒的時間沒說出話,甚至連疼都沒喊出來。等到我們跑過去看的時候,馬胖子的手掌上已經滿是鮮血,虎口處生生被炸開了一個口子,食指根部斷裂能看見裡邊白花花的骨頭。馬胖子這時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聲音響徹天地。再後來老馬聞聲而動,連忙叫了個車送小馬去了醫院。據說馬胖子手上縫了十五針,直到現在還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他手掌上食指根和虎口連接的部位有個長長的暗青色疤痕。

  23

  假期因為學車而顯得異常單調,不斷重複的灰色調生活把我徹底地佔領,我為此而感到苦惱。總覺得有一些無聊的情緒始終在我的心頭縈繞,揮之不去。有那麼幾天,我是幹什麼都覺得無聊。睡覺無聊,不睡覺也無聊,半夢半醒之間更無聊;逛街無聊,看電視無聊,和王晶做愛仍然覺得無聊。

  我在無聊中生活著,在生活中無聊著。總之,無聊透了。

  王晶依然每週都會到我的家裡來上幾回,隨身背一個大包,裡邊裝著大堆的髒衣服。她進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衣服分類,同色或相近色系的衣服放在一起,然後把它們放進LG洗衣機裡,加入奧妙牌洗衣粉,按動開關,一直到滾筒中的衣服在水流的撞擊下旋轉起來,她才回過頭來和我打招呼。

  「丁若,今兒個天兒挺熱的。」

  「廢話,不熱能叫夏天嗎?」

  「那你該把空調打開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