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51)_月牙兒

五十一

　　「凡高，我想我沒有理由聽你這番話。

　　我走了。不管怎麼樣，今天謝謝你，學校見。「

　　我也被我不耐煩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我並不想這樣的。

　　凡高那本來看著我的平靜的眼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擠出一抹苦笑，再也不看送我的凡高，我逃出了那裡。

　　我為什麼如此傷害別人？

　　但是，但是，對我說殘忍的凡高的聲音，表情和以前的那個傢伙好像。

　　他微微顫抖的聲音和絕望的眼神太像了。

　　離開凡高的家，穿好鞋，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往家跑去。

　　我滿臉淚水的時候，被壓得喘不上氣的時候，就會先瘋了一樣地跑。

　　後邊沒有一個人追，卻像有人在追似的跑。

　　我獨自沿著和潘理走過的那條路跑著。

　　好想忘記。那種莫名的鬱悶。那些我聽不懂的語言。

　　累得快要死掉了。我呼吸急促，心臟快要裂開了。連身上流的汗珠都覺得很沉重。只有被肉體的痛苦折磨著，只有這樣，只有到這種程度，只有這樣累，一直把你放在心裡的我才可以得到暫時的解放。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已經忘了我是在跑，是在看著前面，是在幹什麼的時候，我在我家門前遊樂園的長椅上躺了下來。

　　努力平復短促的呼吸，擦掉順著下巴流下來的汗水，發抖的雙腿終於一點點地鎮靜下來，這時一隻遞著飲料的手出現在我面前。

　　「凡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沒有理會我的話，他坐在我旁邊，點了一隻煙。

　　「為什麼像瘋子似的跑？誰在後面追你？」

　　凡高一直看著我在跑。

　　「心裡很累，所以才跑。如果身體比心更累，那麼心就不會感到累了。」

　　聽到我的話，凡高靜靜地看著我。

　　「你來這幹什麼？把潘理自己留在你家？」

　　「別在說潘理了。」

　　「……………」

　　「別說話。我不喜歡從你嘴裡聽到他的話。」

　　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情況。

　　有，一定有。有一個傢伙嫉妒我的朋友，不喜歡我提到他們。

　　我的表情有一點僵硬。凡高拿出一隻煙放在我的嘴裡。

　　我噗嗤一笑把煙點著。

　　「我，來拿東西。」來拿東西？什麼東西？

　　「來拿什麼東西？」

　　「給你拿蘋果。」

　　「……………」

　　「呵呵…….哈哈哈……」

　　對自己說的話凡高也覺得可笑，先笑了起來。

　　這個傢伙的耳朵紅了。這樣的凡高很可愛，我也笑了。

　　「啊。現在該回家了。」

　　天已經有點亮了。周圍也漸漸明亮起來。

　　我對凡高說你先走，但是他根本不聽我的話，說直到看我坐上電梯，才走。

　　為什麼這樣照顧我？像個傻瓜。

　　「已經到電梯前了，現在可以了吧。快進去，好好睡覺，做個好夢。」

　　「好夢？」

　　「是，真是的.」

　　也許我說好夢的時候很奇怪吧，凡高露出一個難解的笑容。

　　「文雅，你有信心幸福得讓我嫉妒嗎？」

　　「什麼意思？」

　　「你能幸福的讓我無比嫉妒嗎？」

　　「你所謂的幸福是什麼？」

　　凡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像是不知道那是什麼似的。

　　「一定要幸福，如果不是也要努力試一試。文雅！」

　　凡高無力地微笑，對我說我要幸福。

　　凡高啊，對我說要幸福要努力的時候，你知道你說這話時的表情是怎樣的嗎？

　　你要先幸福，然後再把你的幸福借給我。

　　凡高看著我的眼睛，忽然用胳膊圍住我的脖子。

　　我感到身體一陣顫抖。是我的身體在發抖嗎？如果不是那就是凡高，你？

　　「你，聽說過這句話嗎？當真愛的人死去的時候，當你看到那個人死去的時候，那個人在很長時間裡都不會在你的夢中出現。因為不會忘，所以不會在夢中出現。

　　能忘記的時候，可以忘記那個人的時候，……那時候……又會出現……忘記的時候。「

　　凡高啊，我的肩膀好像濕了，你哭了嗎？

　　我看不到將臉埋入我肩膀的凡高的表情。也許看不到最好。

　　我不想看到他脆弱的表情。

　　「我走了.」

　　低聲說著再見，凡高離我越來越遠。

　　轉眼間，公寓的走廊空空如也。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