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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No.274

  貝霖是高二剛開學的時候轉到我們班來的。

  文理分科之後,三班和七班被學校無情地拆散了,班號和教室都空出來,選文的同學們集體入駐,就這樣組成了兩個嶄新的文科班。而三班和七班原本學理科的同學則被平均地分配到了其他班級。

  當然,「其他的班級」是不包括「貴族一班」和「貴族二班」這兩個連籃球聯賽上都能動手打起來的死對頭的。

  貝霖和另外三個同學就是在這時候轉入五班的。

  她戴一副眼鏡,長得白皙文靜,卻剪著很短的頭髮;因為個子略高,她被張平安排在了最後一排,剛好坐在韓敘的背後。β向來對新同學充滿興趣,她自己的外號又叫作β,因此想要和貝霖交個朋友,來個「貝氏姐妹花」這種可以進軍三十年代上海灘百樂門的新組合什麼的。

  然而,貝霖不理任何人。

  同是學習狂的朱瑤不過就是很勤奮,雖然為了節約學習時間而逃避掃除、在乎成績,但還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十七歲姑娘,「一二·九」大合唱之後跟我緩和了關係,常常會回過頭跟我聊幾句天。余淮不在時,她也願意給我講兩道習題——反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任何一門課上比她考得好。

  但貝霖是真的不理會任何人。

  第一次期中考試她就把我們震住了。貝霖以三分的優勢壓了韓敘一頭,成了五班的新龍頭。

  她就像個機器人,無論β如何熱情地搭訕,貝霖都只是回以淡淡的笑容。

  那時候,簡單會在閒聊時忽然問我們:「你們覺得,貝霖像不像女版的韓敘?」

  β每每都會哈哈大笑說:「簡單,你終於肯承認韓敘是個面癱了。」

  簡單只是不好意思地說:「其實貝霖沒有那麼冷,有時候還會和說兩句話的。」

  我和β都沒在意。誰也沒有再分出太多注意力在貝霖身上,除了韓敘和朱瑤。朱瑤的好奇發生得合情合理——她嫉妒心並不強,本來第一就沒她的份兒,但她想知道,貝霖是怎麼保持那麼高分的語文成績的。

  哪怕是班裡著名的女青年,語文成績也免不了在某個範圍內忽高忽低,而貝霖的語文分數總是在135上下,浮動從沒超過三分。

  而韓敘對貝霖的好奇,一開始,誰也沒發現。

  No.275

  下午第一堂課是語文課。

  余淮的語文成績一直半死不活的,嚴重拖了他的後腿。雖然他崇拜的盛淮南大神語文成績也不好,但也只是相對其他成績而言。

  我嚴重懷疑,餘淮在感情方面的不開竅影響到了他揣摩語文閱讀理解的文章選段,導致他總是給出特別離譜的答案。

  當然基礎知識也很差啦。

  比如古文閱讀題,問「茹素」什麼意思,他的答案居然是非肉食性的蘑菇。

  據說這還是他PK掉了腦海中另一個備選項「不花裡胡哨的素色蘑菇」之後,才謹慎寫出的答案。

  然而餘淮依舊是我們五班的前三名,張老太這種都快要成一精一的老教師,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學生。其他科目的優異成績證明了餘淮的能力,語文這一科則體現了他的態度。她深深地認為,餘淮只要分出平時學習理科三分之一的一精一力,就一定能把語文成績提上來。

  餘淮卻考得一次比一次隨心所欲。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高三上學期,最後一次全國物理聯賽就要開始了。餘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認真和緊張,暑假前就投身競賽夏令營集訓,現在更是分秒必爭地做題,怎麼可能會認真對待張老太下發的雪片一樣的語文卷子。

  他裝裝乖也就罷了,張老太還會覺得餘淮真的是在文科上缺根筋。然而,餘淮把他被張老太點名批評的不滿全都發洩到了卷子上面。

  上課鈴剛打響,張老太就抱著一大摞卷子走進教室。語文課代表發完卷子之後,張老太在講臺上問:「還有誰沒拿到卷子?」

  餘淮正在埋頭算題,眉頭擰成了疙瘩,完全沒聽見。

  「我問誰還沒有卷子?!」張老太狠狠地拍了一下講臺桌。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餘淮,他如夢初醒地舉起手:「我!老師我沒有卷子。」

  張老太冷笑一聲,說:「自己上來拿。」

  餘淮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身走向講臺。張老太狠狠地把自打剛才就攥在她手中的一張卷子拍到了桌面上。

  「拿起來,給大家念念,倒數第二道能力題,你怎麼寫的。」

  我連忙將卷子翻到最後一頁去看倒數第二道能力題。

  那是一道仿寫填空題:

  「如果我是陽光,就溫暖一方土地;
  如果我是泉水,就滋潤一片沙漠:
  如果我是綠樹,就庇護一群飛鳥;
  如果我是清風,_____________。」

  這道題倒沒什麼。

  可餘淮大聲念出來的答案是:

  「我一定弄死心相印。」

  No.276

  餘淮在門外罰站了大半堂課。

  自打我上了高中以來,就沒見過罰站這種事情了。振華的老師們都會把學生們當作成年人來對待,連課堂上大聲訓斥的情況都鮮有發生。

  我舉手示意要去上廁所,張老太白了我一眼,點點頭。我趕緊從餘淮桌上拿起幾張他寫了一半的演算紙和一支筆,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給你。」

  餘淮感激地哈哈笑了:「雪中送炭!小爺會記在心裡的。」

  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學張老太翻白眼:「行了我還得假裝跑一趟廁所呢,你小心點兒別讓她發現!」

  下課鈴一打響,張老太還沒走下講臺,我們就蜂擁出去看餘淮,發現他坐在地上,幾張紙墊在屁一股底下,已經靠著牆睡著了。

  雖然睡相很醜,半張著嘴,還流著口水,β他們都在拿手機拍,可我不由得心疼。

  雖然現在還是盛夏,夏天的落拓氣質縱容了我們的懶惰,可我知道,兩年前洛枳跟我說過的那個「黑色高三」的冬天,馬上就要來臨了。而我身邊這個一直讓我蓄滿太陽能的餘淮,最近明顯有些光芒暗淡。

  雖然依然渾不吝地在語文卷子上搞笑,可我看得出他的疲憊。

  對他來說,最後一次全國物理聯賽開始了。

  繼高一的時候得了三等獎之後,余淮在高二時又得了一次二等獎,上海和廣州分別有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向他拋出了橄欖枝。餘淮當然沒有接受,因為「還不錯」三個字是以我的標準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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