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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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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爸媽氣得暴跳如雷,我卻固執得不肯回頭。我從未因為任何事情表現出自己的堅持,這讓我爸媽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心熱愛理科。我利用了他們的誤會和溺愛。爸媽後來特別喜歡自我安慰,理工類大學擇校的選擇範圍更廣泛,專業五花八門,女兒的選擇是對的,肯定是對的。 可我的理科學得並不好。 文理正式分班之後,振華理科班的授課進度比高一時加快了不少。雖然有餘淮的幫助,可我依舊覺得有些吃力。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代價,雖然真的每天置身於壓力和挫敗中的時候,比想像得還不好受。 幸而還有朋友,還有餘淮,所以總能咬牙撐下來。 No.271 高二我們班的老師換了好幾個,除了張平、張峰和語文張老太還堅守崗位之外,還有一個賴春陽。可是期末考試臨近的時候,張平忽然告訴我們,賴春陽辭職離開學校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只有我知道為什麼。 上個星期齊阿姨的包在醫院附近被搶了,我和我爸陪著她去醫院所在轄區的派出所報案,就在大廳裡,看到了正坐在長椅上哭泣的賴春陽。 在這種地方遇見賴春陽的尷尬程度,簡直堪比上次我在女廁所蹲坑大便後一開隔間門碰見教導主任在排隊。 我一直祈禱她別看到我,但是賴春陽一抬頭就和我的目光對上了。 我把一句「賴老師好」憋回去,假裝不認識她。跟著我爸媽進門找辦事員,然後趁他們敘述被搶包的經過時,偷偷溜回大廳。 「賴老師,我跟我爸爸過來報案的,我啊……我們被搶了。那個,不好意思剛才沒跟你打招呼。」 我不知道賴春陽出現在這裡幹嗎,我覺得她應該也不想遇見學生家長,所以剛才沒敢和她相認。 我以為她生病了,因為她的確請了好幾天病假,我們這段時間的英語課都是別的英語老師代班。 賴春陽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感激地笑了一下,憔悴的臉上起了很多幹皮,一雙大眼睛格外空洞無神。 「我女兒離家出走了,」她聲音很小,聽起來空前地疲憊,「都一個星期了,不見了,我怕她已經死了。」 賴春陽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就哭了。一位四十歲的女老師,在我這個十八歲的學生面前,哭得像個蒼老的孩子。 我不知怎麼就想起高一的時候,她搶我的手機未果,訓我半天,最後自言自語:「你們啊,一個兩個都不聽我的話。」 那句話,其實不是對我說的吧。 賴春陽的女兒十四歲,叛逆期巔峰,拿了家裡的錢跑去大連見三十歲的網友,已經出走一個星期,手機停機,杳無音訊。 她每天都在派出所的大廳裡坐著,覺得有什麼消息一定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是沒有任何消息,只等來了立案。 我不知道她的丈夫為什麼沒有出現,這也不是我能問的。臨走的時候,我抓著她的手說我們大家都會幫她的,我們幫她在網上發消息,讓她把女兒的QQ號交給我,我幫她查…… 她只是特別淒涼地一笑,搖搖頭,說:「傻孩子。」 我離開派出所的時候,她依舊在大廳裡坐著,整個人瘦小得可憐,直勾勾地盯著地磚,不知道在想什麼。 和每次課堂上陷入虛無中的時候一模一樣。 課堂上,她會忽然朝我看過來,點我回答一些無厘頭的問題——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再抬頭看我。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賴春陽。 No.272 我們長大了,心目中的老師早已不是當年比父母還無所不能的偉岸形象了。我們不會再任由不講道理的老師欺淩,也不會再對他們和常人一樣的脆弱與無能為力表示驚詫。他們只是從事著教師這份職業的普通人,也會犯錯,也有柴米油鹽的生活要煩惱。 比如張平永遠沒辦法將五班的平均成績提上來,常常挨教導主任訓,和女朋友分手後神情恍惚,瘦了好幾圈。 又比如一班的班主任俞丹在這個節骨眼兒懷孕了,家長聯名上書要求換班主任,因為高三這個關鍵時期不能被一位無法專注一精一力的女老師耽誤;而俞丹則拒不讓位,因為一班是狀元苗子班,她怎麼能將培育兩年的勝利果實拱手讓人。 再比如賴春陽。 有時候看著他們,我會忽然感恩起來。 我的生活是單執行緒任務,不必選擇,不必割捨,不必掙扎,只要學習就好了,只要奔著那個目標跑過去就行了,別迷惑。 所有大人都致力於讓我們不要為其他的事情分神,願意代勞除了複習之外所有的煩惱,清除障礙,阻塞岔路,只要跑就好了,越快越好。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一個充滿煩惱的大人,撿起芝麻丟西瓜,怎麼活都好像哪裡不對勁兒。 那一天總會來。 我會是一個怎樣的大人呢? 我轉頭去看身邊正在為最後一次競賽而分秒必爭的餘淮。自然而然地想起兩年前新生報到那天,我沒頭沒腦地問他,如果你也變成了孩子他爹,你會是什麼樣子呢? 現在我依然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同的是,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一天。 §第五十章 如果我是清風 No.273 高一放假,高三畢業,只有我們高二年級還遊蕩在這座略顯空曠的大樓裡。 不到兩個月的暑假被克扣掉了一個月,用來補課。最後一個月學習新課程的時間,高三正式一開始,我們就將要全體進入第一輪複習。 酷熱的夏天,教室裡面三台吊扇一同轉,轉成了三台熱乎乎的電吹風,根本無法消解人心裡的煩躁。教室的地上擺著好幾盆水,老師說這樣降溫,恐怕也是心理作用。 不過對簡單來說是真的降溫。因為她常常會暈乎乎地站起來,一腳踏翻水盆濺自己一身。 每當這時候,我們幾個都會大笑,笑著笑著,β和我的眼神都會變得格外暗淡。 簡單現在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在課堂上撐不住睡著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握著一支水筆。 而韓敘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地看書,跟坐在他身後的貝霖一樣,像是周圍的一切熱鬧都與他們無關。 我緊緊地盯著那兩個沉靜如兩尊佛的人。 直到一旁忙著做競賽練習題的餘淮都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拍拍我,說:「耿耿,別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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