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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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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8 其實我很難理解那些把講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家長。雖然我媽如果在場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此刻把張平緊緊包圍的那一張張帶著殷殷期待的臉,在焦灼的背後,其實寫滿了對孩子的不信任吧?我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也曾經為了和我爸媽一起回家而等在走廊裡。那時候門一開,班長和中隊長的家長向來都是第一批離開——他們家的孩子那麼優秀,有什麼好問的? 然而這種信任究竟是基於對孩子本身的瞭解,還是因為成績單和老師在家長會上的表揚? 我問過我爸這個問題,他說,世界上哪兒來那麼多無緣無故的信任,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之間,也需要用實際行動來獲得尊重。 我那時候被他繞進去了,還覺得特有道理:「你要用實際行動來贏得爸爸媽媽的尊重和信任啊,耿耿。」 後來漸漸長大,我卻越來越糊塗。實際行動是什麼呢?是成績嗎?是排名嗎?沒有父母相信自己孩子是笨的,是劣於別人的,說小子笨就等於罵老子蠢——所以成績的下滑只能有一種推測,你不好好學,你貪玩,你早戀,你學壞,你…… 因為一個排位而信任,又因為一個排位而懷疑。 即使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和愛,那緣故本身,也不應該如此脆弱和蒼白。 養了孩子十幾年的是你,張平一個陌生人,真的比你更瞭解那個小孩在想什麼嗎? 幸好今天來的是齊阿姨。我遠遠地看到她收拾好東西起身朝門口走來,就先躲到了一邊,等她離開了,才從後門溜進去。 餘淮沒有注意到我,他坐在靠窗那一組的第二排,緊緊地盯著他媽媽的身影——作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他媽媽此刻竟然也帶著殷切的笑容站在包圍圈裡,眼角眉梢流露出對某個正喋喋不休地拉著張平問東問西的婦女的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正對她虎視眈眈。 我想了想,就走出教室,從後門繞到了前門。餘淮和前門之間隔著人山人海,他絕對不會發現我,而這樣我也能聽清他媽要和老師說什麼。 我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多麼變態。 我覺得,這種危急時刻不適宜有太多劇烈深邃的心理活動。 很巧,我剛剛走到前門,就聽到余淮媽媽的開場白。 「張老師,我是余淮的媽媽。」 張平一笑,眼睛就不見了。 「哦哦哦你好你好,余淮這個孩子很好啊我沒什麼要囑咐的學習很有自主性又聰明。總之很有正事兒你不用擔心。」 我估計張平也是被嘮叨狠了,還不等余淮媽媽憋出一句話,他就立刻踩電門了一樣用機關槍堵人家。 不過,餘淮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很有正事兒,嗯。 我抱著胳膊在一旁深深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與有榮焉個什麼勁兒。 然後,我就聽見他媽媽急切地問: 「張老師,我找你的原因是,能不能給他換個座位?還是讓他挨著男生坐吧。」 §第二十三章 局外人 No.129 你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心靈感應這回事? 比如在余淮媽媽飆出這句的瞬間,餘淮大步朝講臺這邊走過來,剛剛好越過一眾家長,看到了我。 當然我爸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對我這套宿命論的調調很不欣賞,畢竟我站在這個地方,只要不是瞎子,早晚都會看得到。 餘淮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像沒看見我一樣,扭過頭去,大聲地說,「媽!」 余淮媽媽哆嗦了一下,應該是沒想到直接被抓包,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不過她是當媽的,在這種場合當然很硬氣,白了一眼餘淮,繼續不依不饒地看著張平。 於是就輪到張平坐那兒了。 「啊哈哈哈哈余淮媽媽你很老派啊哈哈哈哈,」張平的臉像塗了膠水一樣僵硬,「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周圍的幾個家長也都露出微妙的神情。畢竟,當眾提出這樣的要求,兒子還在身邊呢,這舉動實在有點兒二。 「張老師你不知道,他跟我撒謊啊!」余淮媽媽也感覺到了老師和周圍人對她的微詞,有點兒急了,「他哄我說,他的同桌是個男生,他知道我肯定不會讓他跟女生一桌,他初中就和同桌……」 「媽!」 餘淮十七歲,聲音並不屬於格外深沉渾厚的那一種,可這一嗓子,卻實實在在地讓整個教室的桌椅板凳都共振了。 咦,我竟然還能想到共振這麼高級這麼物理的名詞。 場面靜默了幾秒鐘,余淮媽媽整張臉都在抽抽,餘淮不聲不響地看著張平,姿態卻寫滿堅持。 原本剛剛我非常心虛——屁顛兒屁顛兒地過來偷窺,還在人家母子最尷尬的當口被發現,我沒奢望餘淮事後能放過我。 然而這樣的餘淮很陌生,陌生到讓我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他只吼了兩次單音節的媽,也沒怎麼豎眉毛瞪眼睛,可是臉孔透露出一種我從沒見過的冷漠,讓我強烈地感到自己被排斥在事件外。余淮媽媽指向的的確是我,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猜得到,他們在為另一個過去的人角力,與我無關。 他撒謊。他知道他媽媽不會讓他和女生坐一桌,他初中就和同桌…… 就和同桌怎麼了? 我突然有點兒失落。 張平適時地清了清嗓子。 「余淮媽媽啊,我能理解你,畢竟他們這個年紀,同桌要是個長得好看的小姑娘,是會讓家長有這種擔憂。」 張平一本正經的時候,難得的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但他的同桌是耿耿呀,沒關係的。」 沒關係你四舅奶奶啊! No.130 我正在內出血,聽到門外「啊哈哈哈哈」的一陣爆笑,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β。 而張平聽到了笑聲,朝門口的方向扭頭,看到了我。 我的表情估計已經把「你敢不敢再說一遍」寫在了腦門上。 「哎呀,哎呀,耿耿也沒走啊,耿耿,哎呀,耿耿,耿耿你家長在哪兒呢?我們正說到你呢。」張平連忙語無倫次地補救,梗得都快心梗了。他擠出五十多歲老教師的慈祥笑容,對我招了招手,以示談話內容沒什麼尷尬和見不得人的。而余淮媽媽估計比我還想吐血,她看著我,不知道該不該笑一下,所以嘴角抽了抽就轉回去了,繼續看著張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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