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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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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夏玨哭完是一個小時之後。

  本來是她吵著要請客,看她那霜打的茄子樣兒,我掏出所有的家當去買單。大廳裡湧進來一撥人,其中有我們班的同學,雖然不是多熟,可是同學錄上的留言卻像一起扛槍打過仗一樣:戰友,保重,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其實我跟面前這兩個迎上來的嘴碎八婆唯一的交集,就是有次我上化學課吃零食,被她們在老胡面前告了一狀。我記得那次檢討足足有一千五百字,夏玨看了感動得都快哭了,說著:我才知道我們倆就是父母的恥辱,班級的敗類,祖國的禍害,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絆腳石,香港九七年才回歸都是我們鬧的,要是沒我倆,全國人民早就家家住別墅,戶戶開賓士了!

  「幸月萱,你考得怎麼樣?」她們著急打聽。

  「還行吧。」我說。

  「有機會和顧若薰進一個學校嗎?」

  「可以吧。」我說。

  她們肯定以為我吹牛,滿臉的不信任。我懶得理她們,正要去休息區找夏玨,卻聽見她們說:「對了,你怎麼沒和顧若薰在一起啊,我們剛才看見他好像被兩個男生扯著進了朝陽網吧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若薰絕對不會一聲不吭地跟別人去網吧,我知道他討厭那種香煙、檳榔和速食麵味聚集的地方。我拉住夏玨就往外跑,亂七八糟的壞念頭橫衝直撞。從玻璃裡,我看見自己面如死灰的臉。

  「他不是去追趙尋了嗎,說不定天太黑,那倆八婆看錯了……」

  「你覺得有幾個人能認錯若薰那張臉?」

  「也許,也許是遇見朋友了啊。」

  「夏玨,他絕對是遇見麻煩了!」

  我的語氣裡面已經有點絕望的意味,夏玨閉上嘴巴隨我拼命地往朝陽網吧跑。剛推開門就是撲鼻而來的煙味。網吧門被我們撞得劈裡啪啦響,打瞌睡的吧台小妹醒過來說:「兩台機器嗎?包通宵還是單算?」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青色襯衫的很漂亮的帥哥跟兩個男生進來?」

  「哦,不是在地下室的檯球廳就是在二樓的遊戲廳。」

  我和夏玨有默契地對望一眼,她往二樓跑,我往地下室跑。在昏暗的樓道裡,我剛跑了一半,就聽見了若薰的聲音。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在頭部,若薰已經罵得嗓音都嘶啞,如同走投無路的絕望的困獸。

  我大喊著若薰的名字往裡面沖,已經離他很近了,他應該已經聽到我的聲音,卻突然不罵了,詭異的安靜著。我的眼睛接觸到燈光,格外的刺眼,而更刺眼的這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幕。

  我的若薰被兩個男生按在檯球桌上,衣服被撕得亂七八糟,兩條白玉般的長腿晾在刺眼的白光下拼命踢打著。那個正趴在若薰胸前的男生抬起頭,我的眼前一片血紅,大叫一聲:「彭嘉陽,我殺了你!」

  記得十歲時我拜師學拳法,曾跪下在祖師爺的牌位前發誓,學武只為強身健體,不為傷人性命。後來又學跆拳道,純粹是養成了練功的習慣。父親跟我說過,拳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可是我現在真的想打死他們,看見他們的血,看見他們的害怕,看見他們跪地求饒。我下手一點都不軟,足刀踢過去聽見一聲慘叫。不知道什麼時候夏玨已經跑下來了,嚇得哭起來:「若薰,幸月萱會打死他們的!」

  顧若薰這才大夢初醒般死死地抱住我的腰,聲音沙啞得都讓我痛了:「夠了!夠了!萱,我好好的!我一點事情都沒有!你看看我!求你了!什麼都沒發生!我沒事!求你清醒一點!求你了!」

  顧若薰的聲音在我的身體裡回蕩著,像溫柔的波浪。記得他托著下巴笑著說,你這麼厲害,以後還要拜託你保護我啊。我哭著對坐在地上捂著肋骨的彭嘉陽吼:「你瘋了嗎!你想做什麼!若薰是男生啊!他是男生啊!」

  「我知道他是男的!」彭嘉陽也吼過來,「是男的就別長那麼一張招人的臉啊!」

  「他是男生啊,他是男生啊。」我一直受傷地重複著,若薰貼著我的背,把臉埋在我的脖子裡,終於忍不住哭起來。

  那眼淚的溫度,已經烙在我的皮膚上,到如今都在疼。

  我張著眼睛看見車廂裡慢慢亮起來,光線一絲一縷地充斥進來,攆走黑暗。

  黑暗不在眼睛裡,在心裡。

  廣播裡機械的女聲喊著:尊敬的各位乘客們,終點站長沙站馬上就要到了,請您帶好行李準備下車,謝謝您乘坐我們的列車,下次再見。

  若薰,若薰,我回來了,可是,你還有沒有在黃興銅像前等我?

  第四章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我從長沙回來的當天便被母親叫到林家。

  其實也能想到打架被開除這種事情讓母親多傷心。只是我沒想到她那麼剛強的一個人氣得全身發抖,咬著牙流眼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我嚇得不輕,跪在她面前揪著她的袖子哀哀求著:「媽,我錯了……媽……我不敢了……我以為再也不打人了……媽……求你別這樣啊……媽……我不敢了……」

  我是真的不敢了。

  母親轉身進了臥室,林叔叔跟了進去,隔著門,我聽見母親的吼聲,叫她滾,我沒這樣的女兒,當初我就不該同意她學什麼武術跆拳道。照現在這樣下去,我看她遲早有一天進警察局出不來,讓她滾,我沒這樣的女兒。

  我在客廳裡茫然地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長沙的冬天冷得讓人心寒,我突然變得無所事事,於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跟阿姨在家裡學學煲湯,買了菜譜回來做菜。過年拼命往家裡囤年貨,商場打折拼命血拼。每一天都過得很忙碌,儘量不讓自己的腦子閑下來。

  大年三十晚上,我從抽屜裡拿出手機給一個月沒聯繫的朋友們發資訊。剛開機就聽見手機的資訊聲不斷。聲音持續了近五分鐘後提示的是,信箱已滿。那個瘋狂的短信狂人名字叫何落凡。

  我想了想按了全部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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