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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海洋之露

  ——認識一位元迷迭香般的男子,他精通

  這世界上的所有語言

  是的,是的,我現在很餓。

  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吃東西是在什麼時候了,只記得當時微微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怎麼辦呢?我們超過十八歲了,總得自己給自己找活路啊。」我咬著半個幹麵包,那本該是微微姐一半的晚餐,我把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天知道,那個時候她就是說殺人放火加戰爭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也會附和著說可不是嘛,誰讓中國人這麼多。

  微微姐摸著我被打得落了疤的左臂搖頭嘆惜:「你就是這個倔脾氣不好,要是聽點話,不就早有吃有穿了嗎?」然後她用一種悲憫的目光望著我,「聽姐的,為了活下去,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幹活。你的活好,保證出不了事。」

  不等她說的明天到來,那天夜裡我就忘恩負義地趁她睡覺的時候跑掉了。我走在城市不倒的燈紅酒綠的夜色中,暗想,他們打斷了我的左臂我都沒有下水,現在因為一隻乾巴巴的麵包而去偷東西,太對不起我的手臂了。

  幾天過去了,我不再那麼想了,我終於發現沒有手臂,你能活下去,可是沒有錢,沒有食物,世界會對那個不甘屈服的你說:我餓死你。

  我已經不再奢望可以找到一份工作,這個城市遍佈著那些人的蹤跡,他們一定會找到我,然後捉到我,讓我為少年無知,結交損友繼續付出代價。

  唉!沒有退路了,因為我太餓了。人是無奈的動物,一切的文明和高尚都建立在新陳代謝之上,而我的腳下,全是流沙和沼澤。我找到一面櫥窗,對著玻璃暗影中的自己嘮叨著,回想曾經無數次詛咒過的孤兒院的生活,發現比較起來,那些日子裡,我就像生活在天堂裡一樣,起碼,我在那個時候還有心思為自己的面孔而驕傲,我總還算是個美人。

  現在這張臉孔已經垮得脫了相了,就像所有的美麗在飛馳的時光中都不得不豎起白旗。

  還有,我太髒了。髒得只能去做一個小偷了。

  清晨光芒如洗,露水剛消,灑水車又來,寬寬的公路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我痛快淋漓地接受了一場洗禮,在心中也呐喊了哈裡路亞和阿門。

  請主赦免所有走投無路的人們的罪過。

  我發誓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很虔誠。之後,我大踏步地走進了機場的大門,我的左臂隱隱作痛,我依然覺得那一天是十分美好的一天。除了我之外,一切都那樣完美。

  我在機場的大廳裡來回地逛著,心裡盤算著自己怎樣對待即將到手的那只皮夾:我得先看看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比如說什麼合同啊、護照簽證之類的,那是一定得還回去的,可是天知道取過來和還回去可有著天與地一般的不同。唉,就算再難也不行,一定要還回去,我只要錢。嗯,一半的錢。

  我思考著讓行內人可以笑掉大牙的這些想法,他們說這和把自己賣了還給人數錢一樣愚蠢,可是我自己知道,為了我的爸爸媽媽,我一定要這樣做。我不想讓他們在天堂還為我流淚,雖然我已經聽到他們嘆惜的聲音了。

  有一架航班降落了。我坐在候機室正對出口的椅子上觀望著,打算在這群人中物色一位當我的恩人。很快,一群愉快的,帶著海洋般溫暖氣息的人們走了出來,他們那樣的健康、美麗而一臉的真誠,我要是性格扭曲點,就得嫉妒他們這種無憂無慮的快樂了。

  我瞄瞄頭頂上的指示螢幕,發現這趟班機是從薰國飛來的。

  薰國,一個遙遠的島國,小提琴之都,有海,據說還有無邊無際的薰衣草花田,無處不在的梔子花香,一年四季穿著裙子的女孩和表情中透露著若有若無的憂傷的男孩。

  唉,我幹嗎要知道這些呢?上天堂那是掙扎著活下來N多年以後的事啊。我咬咬下唇,從椅子上站起來,袖著手向那群人蹭去。每個人都可以做我的恩人。是的,每一個……

  突然我眼前一花,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正向我走來。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我猜我花眼是因為那個成語——秀色可餐。他二十多歲吧,不對,也可能要小一些或者再大一些,別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是真的看不出他的年齡,因為他有著中年人海洋一般的沉穩,也有著少年那種花兒初開般的清新。他的個子很高,可是高得讓人很舒服。每一垂頭,半長的黑髮就會蕩過一波美麗的弧線,然後你會以為他想要和你講話,而他又是那樣的清和遠,誰都不會忍心耽誤他的時間。這樣的男人,就該是在一垂頭之間恍惚地飄出你的生命才好。

  留那一絲悵然,一輩子的懷想……

  就在我被這個出現在我眼前的薰國男人打動的時候,一個紅頭髮的女孩從後面奔了上來,就像一團火,一下子就撞到了男子的身上,隨後把他的手臂緊緊地攬住了,嘴裡嘰裡咕嚕不知在說法文還是義大利文,一邊說一邊還在搖著男子的手臂,好像要迫他講話。那男子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耳機放在耳朵裡聽起了音樂。

  他的動作非常優雅,可是也非常地囂張。我看著他從我的身邊走過,只是安撫地拍了拍那個紅發女孩的肩,輕輕地在她頭頂吻了一下就成功地把她從一團火焰變成了一池靜水。那一身不知是薰香還是他特有的氣味在我的鼻翼一晃而過。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你看一眼就覺得被他打敗的人存在。

  我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想,天堂剛剛從我的鼻尖劃過。突然,我看到他左側的上衣口袋突兀地隆起著,長長的、扁扁的隆起。那是一隻皮夾。

  我不由自主地尾隨了上去。邁出第一步後就下定了決心,讓這只如此囂張外露的皮夾成為我新生活的開始。我跟著他們兩個走出了機場,然後看著這個男子給紅發的少女截了輛計程車,那個少女要了他的名片,然後熱情地與他擁吻作別。

  我歪在一邊的柱子上看這出挺精彩的戲,猜想著這只是一場三萬英尺上的邂逅,那男子彬彬有禮卻也態度冷淡,說明他是被搭訕的一方。唉,難道真是因為這世界上男女比例嚴重地失調,所以大家都拼了命地把傳統摔開去嗎?

  那男子送走紅發的女孩後又截了一輛計程車,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於是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不懷好意向他的身側撞了一下。OK,得手。那只皮夾已到了我的手中,我只要食、中兩指一彈,它就可以輕輕鬆松地從我的袖子裡進入,然後順滑地跑到我那條寬大的嬉皮褲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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