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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這樣的安慰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卷爾知道畢業就是他們共同走的這條路的盡頭,再也沒有任何走下去的理由。所以這樣的通話之後,卷爾總會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哀哀地哭上一晚。

  範菁芒看著這樣的陸卷爾,無奈地說:「我算知道為什麼月下說我心硬如鐵、麻木不仁了。我哪怕表現出你百分之一的不舍,他也能走得安心點兒。」

  「月下」剛剛去了加拿大,他準備去那邊讀博士,目前住在他媽媽家。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離婚,各自成家很多年。他媽媽沒再生小孩,資助「月下」讀書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得在加拿大讀書,而「月下」想到美國讀書。

  範菁芒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同意在「月下」走之前登記結婚。對未來,連他都不確定,她只能自己控制風險,對追隨而去她實在是不太有把握的。

  「你們怎麼一樣,即使分開一陣子,總是要團聚的。」卷爾不想哭的,但是淚水已經不受她控制,「我們是要結束了。」

  「那又怎樣,每年畢業因工作安排分手的還少嗎?有堅持下去的,不要工作也要在一起。但堅持下去就代表不會分手?比如我,現在沒說分手,並不代表我們以後不會分開。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

  「不嚴重嗎?」

  「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咱們無力掌控的,而感情起碼還能有一半說了算。萬事大吉、什麼都來得容易的人,才會把感情看得無比重要、不可替代,紮在裡面什麼都看不到。其實真沒那麼嚴重,我覺得感情不是比什麼都重要。」

  范菁芒一語成讖,卷爾很快就有了掂量一下什麼更重要一些的機會。她的工作在最後的環節出現了問題。她的就業協議郵出去近一個月,都沒有收到J大郵回來的簽好的協議。輔導員催了她很多次,要她儘快簽好交上去,學校要統一派遣。

  她打電話到J大研究所,面試負責接待她的辦公室的孔老師,不論卷爾問什麼,她都很冷淡地說:「不清楚,不知道。」要知道上次見面她還很親熱地拉著她「小陸,小陸」地叫個不停。

  卷爾的工作,是通過J大醫院院長聯繫的研究所的所長。所長的家裡她也去拜訪過,上次甚至談到了她過去之後要調整的研究方向,讓她事先準備一下。

  前後的反差如此之大,卷爾知道工作的事情出了問題。她馬上跟家裡聯絡,把情況跟他們詳細說了一下。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很快,爸爸回電話給她,原來五一期間,他們托的那位趙所長出國了。就這 短短幾天內,研究所就變天了,所長被免除了職務,原來的一位副所長成了所長。而這前後兩任所長是所裡兩派的代表人物,早就勢同水火,絕不相容。目前是趙所長這派落了下風,卷爾想進去,已經沒有可能。

  她只是碩士畢業,學歷並不合乎要求。趙所長引進她,是按照研究助理引進的,又不是什麼稀缺人才,要不要還不是人家說了算。現在現任所長說不需要,那麼人事處就會取消這個用人計畫,這件事已成定局。即便是能想出起死回生的辦法,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辦到的。卷爾這邊要畢業,正常派遣有時間限制,這意味著看起來十拿九穩的工作已經黃了。

  卷爾一夜之間起了滿嘴的泡。她並不是最上火的一個,爸爸媽媽不斷打來電話,商量解決辦法,一說就是一兩個小時。可又能有什麼解決辦法呢?另外找處是唯一的辦法。

  前所長趙先生親自打電話過來表示歉意,甚至委婉地表示,卷爾可以明年考他的博士,可以慢慢再想辦法。卷爾對他幫不上忙,沒有任何意見,他自身都難保,還能親自跟她交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但對他拖拖遝遝地耽誤她這麼久時間,卻沒有辦法不介意。儘管如此,她仍然是很禮貌地表示了感謝。急歸急,胡亂埋怨鬧情緒沒有一點兒幫助。

  卷爾焦頭爛額的時候,想過跟丁未商量,卻接連兩天都沒能打通他的手機。需要他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這讓卷爾很有些灰心喪氣。當卷爾發現,丁未遇事則隱是個定律,什麼事情都甭想指望他時,她就徹底心灰意冷了。

  她當務之急是得再弄一份就業協議。工作好賴都得再找啊!

  高莫一大早就過來了,陪她一起跑。卷爾搬回來之後,由於兩個學校離得近,他會時不時地過來,拉卷爾出去吃飯。

  「如果還能進去,J大你還考慮嗎?」默默陪卷爾辦好事情,高莫問她。

  「怎麼可能進得去,你跟高叔叔說,不用再想辦法了。以我現在的條件,進大學工作的確很勉強。」

  「不是沒有可能,J大那邊我有師兄在那兒,曾經希望我過去。」高莫到一片樹蔭下才回身答話。

  「邀請你過去,跟我進去的可能……」關於有什麼關係的提問不需要說出來,原本這句話都不需要說出來,如果給她時間想上一秒鐘的話。不相干的人,他自然幫不上,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未來的妻子,那又不同。

  「你想回去嗎?」

  「能回去照顧父母,沒什麼不好。」關鍵是能跟她一起回去。他經歷了再多,在面對卷爾的時候,能做出來的也只有等待和儘量恰到好處地陪伴。卷爾說過要回家找工作。所以師兄問他要不要去J大,他說他願意考慮,為此他調整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偏向理論研究,這樣一來對實驗條件的要求,不是那麼高。

  卷爾呆住了,半天沒說話。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高莫,你真的被程平郅帶壞了,這不是變相欺騙學校嗎?這種事怎麼好做!」

  程平郅比高莫回來得略晚,畢業之後他沒有從事科研,反而轉學管理。回國用他的話來形容,就是回來混一混,看看到底哪邊好混。很快他得出結論,在國內的外企做高管最好混,因此就算是留下安營紮寨了。

  這些都好理解,尤其是將程平郅劃歸好逸惡勞類型之後,卷爾認為他奔著舒服回來,這是正常的。但當卷爾見到公司給他租的住處之後,對於他三天兩頭地要同高莫擠在宿舍裡就有些無法理解了。

  一度,她懷疑程平郅對高莫是不是有什麼「斷背山」的陰謀,因為據範菁芒說,高莫這種嚴肅得一絲不苟的人,最易招來同性的覬覦。她旁敲側擊地提醒過高莫多次,高莫似乎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妥,卷爾漸漸也就放下心來,畢竟程平郅一個人上山是沒有用的,高莫穩穩地住在山下就好。他願意嘗試人生就隨他去,只要不拐帶高莫,卷爾沒有任何意見。

  當然有意見也沒有人聽她的,程平郅對她就像她對他一樣,沒有溝通的欲望,通常見面至多點點頭作為招呼。如果沒注意到,他們連這個點頭也會省略的。曾經有一次高莫把他們倆留在車裡,自己去實驗室處理事情,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虧得卷爾沒有作為女性的那種天然的好勝心,不然遇到這麼一個毫無緣由就表現出很不喜歡她的人來,說不定得苦惱多久呢!

  儘管不喜歡程平郅,但卷爾這是頭一次在認識他之後,在高莫面前表達她的觀點。重點並不在她對程平郅如何評價,重點在於她不贊同高莫想出來的辦法。她曾聽說過上一屆有個學姐為了找到好工作,臨畢業的時候再同屆找了個男朋友,如願以償地以女朋友的身份一起簽了工作。正式工作後,她又火速與男友分手,另攀了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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