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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丁未一點兒都沒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好。儘管沒有固定的女伴,手機上也存了很多個可以隨時聯絡的電話號碼。與其把自己綁死,真不如現在這樣的關係來得輕鬆。何況他的情況實際上不太允許那種常規的戀愛,經常出差,即便是在A市,作息也有異于常人。

  正因為心裡對這些都有無比清晰地認識,所以他同陸卷爾也是且戰且退的。退是退了,可陸卷爾的了然的鎮定讓他本來的戰略撤退變成了心虛的落荒而逃。他面對陸卷爾,不願意承認他也得承認,他實在是地道的卑鄙小人。

  這樣的狀況讓他對見卷爾,是能免則免。可心裡想著避免見面,有時候喝了些酒,又會時不時的給卷爾打了個電話,聊兩句。聊什麼呢?對卷爾說的話往往是毫無條理的,吹吹牛,發發牢騷。他偶爾也問問卷爾的狀況,特別是她的交友狀況。他會說一些類似「宋師兄也不錯」這樣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至於原因是什麼,他並不清楚。

  卷爾呢,對丁未的電話雖然無一例外的照接不誤,但並不代表他說什麼她都全盤接受。如果他在論文寫得正煩躁的時候提到讓她另找男友的事情,她就真的會抓狂,「行了,我知道了,我這就約一個試試去!」

  這樣結束的通話,會讓卷爾情緒低落很久,要麼一個人在陽臺吹一個晚上的風,要麼熬通宵,化悲憤為力量。是的』她是悲憤的。丁未這種並非關懷的所謂關心,總會讓她有一種他只是擔心她滯銷、積壓,最終砸他手裡的感覺。

  當然,他們並不是每次通話都會讓她不痛快。兩個人的通話有時候會以一方睡著而告終。丁未因醉酒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不見得好聽,但那種靜謐中的起伏舒緩,會讓卷爾莫名地安心。她多半會聽上一會兒,再把電話掛斷。如果是卷爾先睡著,丁未多半是不甘心的,非得大呼小叫地把卷爾喊醒才肯甘休。有一次兩個人拿著電話都睡著了,結果呢,直接欠費停機了。

  這樣的教訓絕對刻骨銘心,此後丁未若在夜裡打來,卷爾摸起手機會先說:「講完記得掛斷電話。」

  弄得丁未再給卷爾打電話,開口就說:「知道了,我說完就掛。」這樣的話說出來,他自己反被弄得索然無味了。

  「陸卷爾,你要不要這麼斤斤計較?」

  「我沒錢。」尤其是沒錢為兩個人的呼吸聲付費。

  她讀碩士之後有了補助,已經儘量不問家裡要錢。幸好做了碩士後,她有一些賺錢的機會,監考、批卷子、翻譯點兒豆腐塊式的文章,這些都能多少補貼點兒。跟「月下」熟了之後,在他的介紹下,她還攬下了一個寫音樂專欄的活兒。主要任務是翻譯音樂史,她有學鋼琴的底子,還算能應付得來。

  可所有的這些收入加起來,也僅僅是勉強夠花而已。何況大部分的收入是不穩定的,有活兒的時候幾百塊地賺,沒活兒的時候真的沒收入,要靠補助維持生活。存進卡裡面的錢是不能拿出來零花的,這是陸卷爾式的理財之道。

  「我給你的卡裡存了五百塊。」丁未拿這個突然現實起來的陸卷爾也是沒轍。

  「啊,什麼時候?怎麼突然想到給我存話費?」五百塊不是個小數目。

  「台裡面發的,再不存就過期了。」

  丁未雖然這麼說,但卷爾還是很領情的。即使是要過期不得不存,不是沒存給別人,而是給她了嘛!「也用不了這麼多了。」

  丁未知道,他能給卷爾的實在是算不上多。每一次給一點點,都要在心裡計算很久,自己覺得適量,才會真的給出去。

  這個兩個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狀況持續到羅思繹的婚禮,才宣告結束。

  羅思繹踉索朗的婚禮,辦得隆重而有民族特色。整個婚禮的籌畫都是索朗找人辦的,卷爾她們幫不上什麼。只是在婚禮的前一天,本科同宿舍的幾個都住到了羅思繹家裡,唧唧喳喳地聊了半宿。儘管都知道應該讓羅思繹睡個美容覺,可是聚在一起,誰能忍住真的不說話呢!這個說一句,那個接一句,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睡眠嚴重不足,讓卷爾覺得那一天過得特別夢幻。穿婚紗的羅思繹、戴上璁玉的羅思繹,都美得不像真人。從沒有什麼時候,卷爾在羅思繹身上沒有看到一絲的銳利、一絲奪人的光芒,只感覺她柔柔暖暖的,一直在笑,流淚的時候也是在笑著流淚。

  卷爾跟丁未都屬於標準的娘家人,忙裡忙外,招呼擋酒都是分內事。他們真正坐下來的時候,酒席已經到了尾聲。

  「你怎麼樣?」

  「你怎麼樣?」

  兩個人坐到一起,問了同一句話,都知道對方喝了不少。

  「工作怎麼樣了?」

  已經四月未了,孫木南她們幾個去向都基本確定了。卷爾聽任爸媽在家裡給她找工作,去J大的研究所,據說已經通過校長辦公室,應該就是這樣了。

  應該就是這樣的事情,可她每每跟丁未聊起,卻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是的,僅僅是她偷著流淚而已,不敢哭出聲,甚至小心地抑制著哽咽、這已經成了定局,又沒有什麼迫不得已,她還哭哭啼啼給誰看。

  可此時喝了酒,被丁未這樣一問,眼圈兒馬上紅了起來。

  「哭什麼,有變故?」丁未有點兒詫異,前兩天通電話的時候,好像一切都還進展得很順利。

  他正想繼續問呢,曾毅走過來說:「這兒一會兒還有酒席,小羅讓咱們先撤呢,晚上等她電話,易地再戰。」

  他又看一眼丁未和陸卷爾的狀況說:「你們倆到酒店門口等我,我送你們。」他今天負責煙酒,負責最後結帳,所以滴酒未沾。

  卷爾對這些是熟視無睹、充耳不聞的,別人怎麼安排,是別人的事,她只顧著哭,大有越哭越淒慘的架勢。

  丁未發覺自己的醉意,完全抵抗不了陸卷爾的淚水攻勢,不知何時已經被沖跑了。他把手臂斜插到卷爾腋下,把卷爾半攬半抱地帶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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