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九十六


  但也無所謂了,反正心裡的傷也是很難消除的。

  她媽媽跟她告別,「藥要按時吃,路上小心,到了給我電話,早點回家……」她「恩恩」應著。

  我將行李放到後備箱。拙於言辭。這樣木訥的沈覺明我也是第一次見。

  「媽媽再見!」她上車,跟她媽媽揮手。我發動。她不久回頭對我笑,「謝謝你!」客氣到家了,我更無話。

  此後沉默。以前,我們倆都不會這麼安分如木乃伊的,三分鐘不到,就要互相蔑視、惡言相向,老拳相對;現在呢,我眼光都不敢碰她,害怕任何一次不經意的相遇,就會引出人家一聲不堪的歎息;話都不敢說,怕哪一句不對,就會觸發人家經久不息的傷痛。該死的,我說我,不如死了吧。

  我伸手放了音樂。

  很不應景的,是汪峰在呐喊——我要飛得更高。

  錦年側向窗子,仿佛聽得入神,又仿佛看得入神——快奧運了,沿途隨處可見用鮮花堆疊出的「北京歡迎您」的字眼,或者掛著那5只歡天喜地的吉祥物。其實我手頭有客戶送的票,錦年喜歡看排球,我本想當康復禮物送給她,可想來她奧運肯定回不來了,什麼時候回,我也不知道,也許跟以前一樣3年,也許5年,也許一輩子。她的人生好像沒了支點,只有隨處流浪,每個國家都是她的遷徙點。

  我死心死過千千回了。但想起來,還是覺得陰霾。

  「我要飛得更高——」我跟著哼起來。我唱歌很難聽,跑調,但是我要飛得更高,看得更遠,不要被這個女人磨死,咱也不是林黛玉。

  路程出人意料的順利。好像刺溜一下就到了。下車的時候,我懊惱地看看手錶,不過20分鐘。平時上班也不只這個時間啊。太順了。順暢的隱含意思就是——沈覺明你可以滾蛋了。

  送到機場大廳,她要辦出關手續。站定了,與我告別。

  「覺明,謝謝你!」淺笑盈盈,正常得一塌糊塗。

  我知道她下逐客令,不甘但是只能情願地走。

  我點點頭。轉身。好像很無所謂。

  轉身的時候,心臟哽嘣了一下,像遇到了一粒子彈。痛感彌漫。我想起她媽媽在電話裡跟我說的話,「錦年恢復得太快,有點不可思議。她從沒有肆無忌憚發洩自己。都是一個人默默舔傷。她一輩子不爆發,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覺明,你們做過夫妻,你想想辦法。」

  我沒有什麼辦法,但是不該就這麼輕易走了,我想我應該說點什麼,說不定以後沒機會了。

  說什麼?

  錦年,別怕我,你這個樣子,我總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還是——

  其實你這個樣子很難看。你不適合做淑女,還是以前那個凶巴巴的女孩子順眼一些。或者乾脆的——

  拜拜!……

  我猝然回身。

  發現她居然也在同時側身,隔著人流,我們四目相接,往事如煙。這驚喜來得太大了,我沒有自控的力量,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沈覺明的腿向她疾步奔過去,看到他的手重重地把她摁在懷裡。只覺得千言萬語彙集心頭,又堵在喉間,熱辣辣的,無從說起。這個傷心的沈覺明。

  她病貓一樣溫柔地任我擁抱。很久後,說,「我要走了。」我好像才明白怎麼回事,倉促放開她,嘿嘿笑著說,「我,只是感受下你的體重,也就差不多三兩肉吧,不夠做一頓餃子的餡。」

  她撲哧笑了。定定看我。目光有點憂傷。可別哭啊,我可不希望這是一個訣別的場面。雖然也有可能,但我沒有做好準備。

  「保重。」我拍拍她的肩膀,決然走了。

  幾步後,聽到她在我身後說:「覺明,我會給你寫郵件,讓你放心。」

  放心是什麼意思呢?放下心,做熟悉的陌生人?

  3、遺憾

  回到辦公室半天進不了狀態。

  空調打得很冷,我依舊在冒汗。

  忽然想起錦年辭職後的那個夏天,每晚我們都要為開不開空調爭執。我是個容易出汗的人,怕熱;她呢,冷體動物,嫌打空調悶,要開窗。我說,同學啊,南京是火爐,要不開空調,躺在席子上都會聞到自己身體烤糊的味道,第二天醒來就是一塊現成的牛扒,七分熟。她說那正好做我早餐。話雖如此,她還是依我,只是半夜三更偶爾會棄我去客房,把窗子嘩嘩打開,自以為是地安然睡去。然後第二天總會被凍醒,發現旁邊躺著一個我,獨霸著被子在寒氣颼颼的空調下舒適地過冬,而她像只懶惰的寒號鳥,只能瑟縮地向我靠近,「狗熊,給我一點被子,明天我就壘窩。」

  我不給。

  她搶,「有你這麼自私的嗎?」

  終於被我一把抱在溫暖的被子下,她兀自糊塗,「我好像去客房了呀。」

  「那是做夢。」我暗笑。我對她的感覺像雷達一樣靈敏,她一走我就會知道,然後把她偷運回來。

  那個夏天真的很愉快,好像經常會在被窩裡笑得死去活來。

  她越來越胖,老會被我嘲笑。我用小指戳著她的屁股,假裝一隻螞蟻的聲音,呼號著,「大象,大象,請讓一讓。」她氣得咚咚捶我。有時候她背著我躺著,我不高興,在她背上指指戳戳,「大象,大象,讓一下啊,你擋了我的手機信號。」她翻過身,忍俊不禁。我後來在手機裡用「大象」作了她的指代。

  笑聲猶回蕩在耳,日子卻不知翻了多少頁。只有我仍會時常地在失去的片段裡惆悵不已。

  怎麼說呢,這三年,想她很苦的時候,未嘗沒有後悔放了她。可是,我也知道正因為太愛她,才不要這苟且的婚姻,這權宜的愛情,才希望她尊重我、珍惜我,給我完整的心。我不要做一塊隨時可以扔掉的抹布,我不要老是有患得患失的感覺。她如果給不起,我寧願停留在暗戀的階段。一輩子拉倒。所以,我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因為她從來不給我打。她在一個人的孤單旅程,有那麼多海闊天空的內心時間,會想我嗎?我很懷疑。我因而只有做得比她更不屑。

  媽媽總是催我交女朋友,媒婆一樣親自給我張羅。拿著人家的照片,某某某,誰誰家的孩子,條件怎樣怎樣……我說,媽,你能不能操心安安。媽媽說,安安比你小,你多大了,這麼老的男人不結婚,人家以為你有問題。我說媽,你總不能讓我去糟蹋良家婦女。媽媽瞪下眼,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呀,你又不是皇軍。哎呀,現在的女孩子都不比以前,你試試。這個看著滿秀氣,就這個……

  還是一個也沒去看。

  其實知道應該去的,見見女人沒什麼壞處,可以清熱、敗火,怡情、舒心,有效防止各種心腦方面的疾病,可是愣沒有興趣。

  媽媽碰了很多次壁,跟錦年的媽媽打電話,「怎麼辦?愁死了,原來的設想是這個時候孫子都應該上小學了。」

  錦年的媽媽滿心歉疚,「哎,我還不這樣想啊。」

  「錦年去了哪裡?」

  「非洲啊,做半年的義務老師。去之前打了好多疫苗,結果,還是得了那什麼病來著,發高燒,嚇死人,就是中秋那陣子的事。」

  「你說錦年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折騰什麼呢。」

  「現在的年輕人不比咱們,喜歡刺激,喜歡與眾不同。生命不止,折騰沒完。」

  「她有沒有跟你提起覺明。」

  「提啊,問,你家覺明有沒有娶熊貓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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