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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旁支三:覺明】

  1、生死情侶

  7月15日。從夢中驚醒,隨手打開電視。CCTV6在播《碧血黃花》。看下去了。

  意映對林覺民說,除了你,我什麼都怕。

  除了你,我什麼都不怕。我反過來說了這麼一句。藍色的螢幕在黑暗中分外刺眼。我不知道眼睛被刺痛的感覺是否叫作流淚。

  災難過去已經兩個多月了。中國人流的淚無以計量。

  那些日子,媽媽哭,安安哭,就連沉澱得沒有喜怒的爸爸也哭了。我沒有。只是眼睛澀得厲害,在那些大悲大愛的畫面前,我一次次選擇轉身。回到房間,躺到床上,好像只是普通的勞累。

  時至今天,我依舊無法去想兩個月前在成都的心情。回憶就像撕照片。橫著豎著,把人影與光陰徹底剷除。大雨之後,陽光妖嬈,有顆粒的質感,落在人身上,覺得很重,但或許只是恍惚。

  從11日起,就過得胡裡糊塗。

  邱淑玲跟我說,錦年打辭職報告了。

  乍聽到,也沒覺得意外。她自由慣了,除了她自己,誰又能干涉呢。她在我那邊呆了那麼多月,我小心不去接近她,明著對自己說,都過去了,雲淡風輕了。其實只是不敢。有多愛就有多怕。

  她生日那天,邊跟我從容過招,邊澆滅我重逢的期待。

  她不知道我有期待,攢多久,期待就長。

  3年,她在旅途中忘了我,我在無言中惦念她。沒有愛,大概就不會心有靈犀。我早該明瞭。

  到她清晨要走,我們只剩下玩世的心態。

  「刺激嗎?我太太要來。」

  「你這麼怕老婆嗎。跟前妻見個面有什麼了不起。」

  「見面沒什麼,過夜說不過去。」

  「幫我拉上拉鍊。」

  「我不擅長建設。」

  我攬住她,溫軟輕盈的身體,好像要飛走,好像又在沉淪。鴉片一樣的感覺,從心口一路癢上來,這個叫人煩惱的人,真的不該見面。

  沒什麼好下場。我說我。從來碰不得有癮的東西,煙酒的水準都很差,愛情也一樣。

  後來有好幾個月一直沒見。她過年回家時,跟著她母親來過南京,我當時不在。

  媽媽晚上給我電話,說,錦年把玉鐲還咱家了。

  當時我惱羞成怒,就想破口大駡。忍了忍,對媽媽說,也該的。

  媽媽說,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跟錦年聊了會,我跟她說,你一直在等她。你雖然不說話不行動,那反而是對你沒法釋懷。她媽媽也說,覺明這幾年一直照顧我。錦年拿起你們的合影,看了很久,後來說,你們脾氣犯沖,在一起也得吵。我說,脾氣都會磨掉的。要不在意你,發那脾氣幹什麼。鐲子還是留著。她沒留。

  我覺得很軟弱,叫媽媽。

  媽媽心疼地說,算了,你們是真不適合。

  我說,我知道了。

  近幾年,隨著業務量的擴展,我在北京呆的時間多過南京。我的辦公室就在市場部樓上,3年了,我們從未這麼近過,卻一如既往的遙遠。

  邱淑玲跟我透露過她的情況,一個人租南三環外一個小公寓住,坐公車上下班,下班後喜歡在辦公室留一會。她留的時候,淑玲會電話告訴我。我後來跟她說,別跟我說。淑玲也就不自作主張。

  有次,大約晚上9點來鐘,我準備下班。電梯在市場部那層停了下,進來的是錦年。她看到我,打招呼,「嗨,這麼晚。」

  「你也很辛苦。」我拿出老闆的口吻。此外沒有多餘的親切表示。

  她嘿嘿笑著,應該的。摁了一層。我是去地下取車,有心想送她回去,終歸開不了口。

  「再見!」電梯門開了,她跳出去,輕盈的身體,沒心沒肺,讓我很想揍她。

  還有一次,開全員大會,她遲到了,按照規定,遲到者要在臺上站十分鐘以示薄懲,我沒有通融,讓她在眾目睽睽下站了十分鐘,然後我點名特意要她回答一個問題,她回答後,我用了差不多十個理由反駁她。把她當一個批鬥的靶子,看她張口結舌的樣子,我也談不上暢快。沒人知道她是我前妻,好多人都擔心她要被我炒,呆不長。她大概也從沒想要呆長過。安安說,她缺錢。你給她的那些她一分不動。她什麼意思,藐視我?還是表明我們沒有一分感情?我氣得抓狂。

  她走是意料中的,只是沒有想到那麼快,他一出現她就走了。她這麼多年的積蓄就是為了等到他。她在他面前,會訴怎樣的情衷,擺出何等楚楚姿勢。我呢,同樣的離別,說丟也就丟了。

  很沒勁啊。

  11日晚,我越想越沒勁,輾轉反側,給她電話。知道很晚了,可是不想體恤她。

  她是在哪裡呢?

  我沒意料我一上來,有這麼和緩的語氣,「在哪呢?」我好久沒給她電話。接通的時候,發現自己有多貪婪。

  「幹嗎要告訴你。」她說。很清醒。還沒睡。

  「邱經理說你辭職了?」我態度也算好了。

  「對。白天談公事不行嗎?」

  「打擾了?旁邊有人?」我是隨口說。沒想她怔忡了。有時候人會很敏感,我聽到聽筒裡忽忽的風聲,居然還有雞叫。她在哪呢?我知道我沒有權力知道,可我忍不住生氣。我怎能這樣。

  我硬硬性子,跟她說,沒有批,必須回來辦手續。她沖我吼。又一次架上硝煙。我們的談話總是不歡而散,沈覺明,你能想得出你們有幾次溫情脈脈、平心靜氣,想不明白你留戀什麼。

  我掛了電話,心緒難平。床頭有雙人照,抽出來,想撕個粉碎,臨了只是用指尖觸摸她笑意盎然的眼睛。堅硬而冰涼。

  錦年,告訴我,愛也是這麼冷硬的嗎?

  12日晚,她媽媽給我電話,「覺明,知不知道錦年去哪了?我剛打她電話,怎麼也打不通。你說她這孩子四處亂跑,會不會跑去四川?」

  我愣了下,安慰著,「她跑那裡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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