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九十


  「錦年。」我第一反應就是叫她,可實際上我牢牢抓著她的手。

  「嗯,我在。」她就在我身下,被我保護著,沒受什麼重擊。我是半坐半伏的,腰部穿過一塊堅硬的東西,可能是鋼筋,直接勒進了皮肉。周圍都是坍塌的水泥石塊,我們倆幸運地卡在兩塊頂死的硬物當中,沒有當場被壓死。

  「錦年,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我摸索著她。有個鐵塊頂在她太陽穴,我用力地往外撐了撐,撐的時候,聽到自己背部骨頭嘎吱叫了一聲。是斷了嗎?可當時根本沒空管疼痛的事。在生死關頭,疼痛是非常奢侈的感覺。

  「我眼睛疼,可能糊了血。腿和胳膊都被紮了,不是很要緊。你呢?」她回答我。

  「我沒事,就是不能動。你別揉眼睛,等有光源我給你看看。」

  因為驚魂未定,我們有陣沒有說話,只是手緊緊扣著,好像要勒到了一起。隱約中,尚能聽到無數不同質地的聲音淅瀝嘩啦碾過。大地發怒的樣子,真的很可怕。我沒想到,小說或者影視中才會出現的天災人禍就這樣真實地降臨到我們頭上。死生契闊。

  可是,像我這樣能跟所愛的人一起經歷生死,也是幸運的吧。總之,我的心很快安定。我在心裡默思下步措施。

  不久後,錦年問,「你說會有幾級?」

  「不清楚。超過6級吧。」

  「我們會死嗎?」

  「會有人來救的。」

  她頓了下,「你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夢嗎?你在一個黑洞中拼命咳嗽,叫我的名字。原來應驗了這個。」

  「你後悔來找我嗎?陪我在這裡?」

  「陳勉,逃不了的。我們彼此都逃不過對方,要狠狠糾纏,這是命運。」

  這句聽上去似乎很悲傷的話卻很叫我安心。無論我以前怎樣的流離,怎樣的孤寒,都已經過去,歲月終於以寬厚之手撫我內心之暗傷,地震,地震不可怕,我會把它認作歆享幸福必經的程式。

  我伸手環住她的腰身,她將頭輕輕擱在我胸前,我們身首交纏,好像一棵不能分割的樹。身體的暖逼退了內心的恐懼。「……還怕嗎?」我問。

  「不怕了,因為我們是兩個人。光明還是黑暗,都是兩個人一起走。陳勉,我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不會讓我痛苦,讓我孤獨,我很放心。」

  我笑了。

  為保存體力,等待救援,我們選擇閉目靜休。此後一直處於昏沉顛簸的狀態,像海上的小舟,在大浪間左奔右突,無由自控。

  我好像做夢了。

  我和錦年結婚了。時間有些錯亂,好像在古時候,錦年鳳冠霞帔,蒙著紅蓋頭,我長袍馬褂,胸掛紅花,我們拜著天地。忽然湧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他們一個個奇怪地看著我們,掛著譏誚的笑。有一個人站出來揭發:他們是亂倫。一個是舅舅,一個是外甥女。哈哈……看好戲看好戲……

  然後有唾沫、臭雞蛋、爛菜頭砸過來。

  錦年靠著我,身體在顫抖。我大聲說,我們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們礙著你們什麼了?

  看好戲,看好戲……更多人說,鄙薄、嘲笑的眼光砸過來。

  錦年拉我,「我們跑吧。」

  「別讓他們跑啦。這種人要抓起來的。」人流洶洶追上來。我們沒命地跑,總是絆倒,好像使不出勁。

  最後,跑不了了,因為到了懸崖邊。

  「怎麼辦?」錦年說。然後聽到有人拿著喇叭喊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我看看懸崖,看看錦年,備受煎熬。這時醒了。錦年在推我,「做噩夢嗎?聽你在喘。」

  「啊。」我想,不被祝福的愛情是可悲的。實在難以想像,我們在光天化日下破壞倫理結婚會造成怎樣的軒然大波?錦年說躲,能躲哪裡去?而且我們清清白白相愛,為什麼要像老鼠一樣?這個由人組成的社會真的很複雜,植物可以雌雄同體,動物無所謂倫理,人類呢,既道貌岸然呼籲愛情的純潔,又用各種道德的藉口來拆散愛情。錦年跟我結婚,真的會幸福嗎?頭疼起來,想想還真不如永生埋藏在這個黑暗的角落。但是於錦年又不公平。

  以前只怕錦年不勇敢,等她勇敢了,才發現原來我們離幸福還隔著很漫長的路。

  「你在想什麼?」錦年問我。她蜷身縮在我身前。因為個子小,又瘦,還算可以在窄小的間隙略做動作,比如坐和躺。

  我說:「想想滿荒唐的,在這種地方,出不出得去還不一定,我卻一直在想我們真要結婚會怎麼樣?」

  「沒有問題的。我決定了。」她說。

  我說:「錦年,昨晚,我們要真做了,你一點陰影也沒有嗎?」

  她沉默。

  「會不會覺得噁心?如果我們真有關係。」

  「不會的。」她惶急,「陳勉,你不能用這樣的詞彙。」過一陣,她小心翼翼向我坦白,「我承認,我有點緊張。後來告訴自己,就算有也不怕。因為我想好了,大不了,就是換個地方,就是不要孩子。」

  她其實是信的,我一時不知道是苦澀還是感動。我由此也知,如果我們結婚,這個陰影會相伴始終,給我們的愛情留下缺憾。真叫人恨。

  「陳勉,我真的不在意,你別擔心了。」她說。

  「沒事,別說話,我們再休息。」

  又不知道昏沉了多久,我聽到錦年嘴裡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她在舔嘴唇,肯定渴得受不了了。她兩餐沒吃,也沒喝,體內缺水,我知道這種感覺非常難熬。

  「別舔啊,越舔越幹,唾沫有一種酶,會吸收水分。」我跟她說。

  「陳勉,我好渴啊,嗓子冒煙,都要燒起來了。抓狂。」

  我知道尿是能喝的,「你有尿意嗎?可以喝尿。尿是無菌的,很健康。」

  「啊?」她低呼一聲,良久說,「我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排不出。」

  「要不我,支援你?」我雖然沒有尖銳的尿意,但可以排出來。

  她又「啊」了聲,如果有光源,肯定可以看到她滿面通紅。

  「那個——」她在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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