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
七十六 |
|
錦年生過病後,憔悴了很多。原本銳利的眼神如今也很慘澹,只是嘴角仍有笑意盈盈。她爽快地跟律師握手,向我和覺明問好。仿佛還是好多年前,我是她的朋友,哥哥,是朋友的哥哥。陌生,而親切。 談話幾乎都由律師負責。哥哥沒有話,看著別處,偶爾掠過錦年。 錦年什麼都不要。公司的股票、房產。她沒有一點心動。跟律師反反復複交涉。甚至說,離婚是因為她的緣故,她是過失方,不能受什麼財產。 哥哥越來越焦躁,最後站起來,跟律師說:按著婚姻法關於財產交割的條款進行,你別跟她囉嗦。 拂袖走了。 錦年盯著他的背影,好像笑了。很微妙。 之後,我跟錦年坐了會。 我問她的傷如何。她說,還好。她的眼圈不知為什麼紅了,我從未見她如此。失神片刻,她開我玩笑,「聽顧小姐說,你有男朋友了?在國外。」 「顧盼找你?」我避重就輕。 「對啊,我們見過面,你哥很器重她。」 「你別誤會。顧盼只是從小玩到大的。人很精明,我和哥都不喜歡。」 「我沒有別的意思。」她站起來,跟我告別,「安安,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啊。」 「錦年你,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出去隨便走走唄。」她眼圈忽然又紅了,低聲道,「跟你哥說,他有什麼資格對我那麼拽啊。走就走好了,誰稀罕。以後不見得誰比誰過得好。」 錦年在堵氣,我想她也許也愛哥哥的。 而哥哥呢,在外面車子裡,壓根沒有走。 我敲敲窗,他反應了很久才開門讓我進。 「錦年走路還是有點問題,哥,你不應該在人家這樣的時候跟人離婚。」 車子嗖地竄出去了,哥哥懶得回我。 他們去民政局辦離婚那晚,哥哥沒回家吃飯。媽媽讓我打電話催。哥哥沒接。我趕到他和錦年的房子。 門沒鎖,一推就開。 聽到聲響時,坐在搖椅裡的哥迅速回了一眼,見是我,毫不掩飾地流露失望。他在等錦年嗎?他以為錦年還會回來取東西嗎? 我在房子裡轉。衣櫃有錦年的衣服,衛生間有錦年的瓶瓶罐罐,書房有錦年喜歡看的旅遊小冊子。褥子和窗簾是藍色的,那是錦年喜歡的顏色。一幕瀉玉流水般的貝殼簾子,將主臥的休息區與衛生間隔開。應該是哥哥為投合錦年所出的創意。 這樣一間滿是錦年味道的房子,哥哥怎能忘記。 我站在臥室門口,看著一晃一晃仿佛自得其樂其實悶悶不樂的哥哥。 哥哥怔怔說:錦年對我說再見,一眼都沒看我。一眼都沒看我。你跟她說,不要再見。 6、陳勉的華麗變身 哥哥離婚後,據媽媽說,顧盼來我家走動得很勤。跟媽媽學做飯,陪媽媽聊天,也拉著媽媽出去逛街,看戲。媽媽說,倒是比錦年做得周到,可是咱也不知道你哥什麼想法。 媽媽對顧盼大抵滿意,問我的意見,我說,總得哥喜歡呀。咱們看得再上眼,也不跟人過一輩子啊。 媽媽又慨歎著,年輕人的感情,她是愈來愈糊塗了。絮叨著又說起我來,「阿盼說,你交朋友了,怎麼不帶回家。」 我未免嫌顧盼多嘴,推脫,還不是很成熟。 媽媽說,不成熟有什麼關係,帶回家看看嘛,媽媽給你把把關。是不是你哥以前說的他那朋友姚謙啊。姚謙我見過,人品不錯,又肯上進。可就是歲數跟你差太遠。不過,話說回來,安安,你就得找個能照顧你的。你哥哥那頭媽媽倒不是很擔心,他會料理自己,就你,有時候啊,媽媽都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要跟阿盼學學,人家多機靈…… 媽媽一嘮叨就刹不住口,我急忙切斷,「媽媽,我要備課了。」 後來,跟陳勉通電話,我忍不住提到我家人希望見見他的意思。陳勉沒給我一點情面,斷然回絕。 那個時候,他已經拿到學位,在一家大企業實習。 他是個聰明的人,又兼著勤奮和孤獨,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工作上,不久就作出成績,很受上頭器重。成就的取得也日日增長著他的自信。他雖然依舊穿著簡樸,略帶潦草,與人交往,謙恭有禮,暗含距離;然而舉手投足間,擋不住的鋒芒。類同裸鑽,混沌地包裹在粗礪中,但那光耀無法掩藏。他的魅力與他周圍那些規矩傳統的英倫紳士不同,也與哥哥那種講究科學管理的學院派精英不同,他從民間上來,每一步都在付出代價,看到階級的藩籬,看到人性的卑劣,感知出生的不公,他的手段便會比其他人複雜。風光背後雜質太多,成功的滋味必然大打折扣。然而,人與人是不能比的。光明純粹的人誰都想做,卻是需要運氣的。在他少年時期,拿著三好生的獎狀時,他未嘗不期待過藍天白雲,未嘗不信一份耕耘一份收穫。可當他作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身陷囹圄時,他的美好展望必然已經全面萎縮。出來後,開著貨車,沒白沒夜長途奔波,夢都不做了,只求一日三餐,草芥一生。 如果有什麼心願,那就要一個世俗意義的家。一雙安撫他靈魂的手。他不要什麼人模狗樣。然而,誰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對於目前的自己,他一定是痛恨並享受著。輕飄的感覺有時候不能承受,有時候如在雲端。靈魂可以出殼。 陳勉有時候會在半夜驚醒,醒來後便不再睡。到書房,打開電腦,看自己在旅途拍下的照片,以及寫的旁注。所有的注解都有一個預先設定的閱讀物件。 文字只成了告慰。影像化作殘念。一煙在手。嫋娜不止。不知道煙霧散後還有沒有退路。 我總是悄悄站在門口。隔著煙幕,望向他被橙色燈光映亮的側面。有時肅然,有時惆悵,有時笑意盈盈。都與我無關。 我在他心裡有多少呢?雖然我牢牢佔據著他私生活的半徑。 像候鳥,逢著節假日趕去看他。他依約接我,請我晚餐,淡淡聊天。生日和某些特殊日子有禮物,碰到熟人,介紹我為女朋友。也做愛。只是,隨著時間的漂浮,他不再懼光,不再生澀。熟極而流,按部就班。我不會疼痛,只剩了半明半昧的享受。呻吟與喘息如此空洞。我不得不放下矜持,懇求他下手重一點。 可他連暴躁的興趣都逐漸喪失。 有次床幃閒話,我建議他把主臥與主衛打通,用簾子作隔斷,說這樣會帶來新鮮感。 他疲倦說,何必這麼折騰。總會審美疲勞的嘛。 我用肘推推他,脫口,「錦年和我哥的臥室就有這麼一道簾子。是貝殼的,摸上去,嘩嘩響。你想想,一人在床上隔簾欣賞另一人……」 「閉嘴。」他惱怒。這是我與他同居以來,第一次光明正大說起錦年。原來他還是不能承受。 他悶悶坐起身,撈過床頭櫃中的煙盒。 「不許抽。」我奪過。 他手勢停頓,片刻茫然,「她現在做母親了吧。」他一直不知道錦年離婚的消息。 「你知道錦年為什麼會喜歡貝殼?」 我聽他說下去。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