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五十四


  只是瞬間,沈覺明已消失在雨中。

  我是淩晨回去的。已做好了最壞打算。雨下了大半夜已經停了,天邊泛出魚肚白,城市的人尚在酣睡,天地呈現出一片史前蒙昧狀態。

  我沒有開燈,俯身摘鞋,想去書房熬這黎明前最難熬的片刻。輕手輕腳穿客廳的時候,才注意到黑暗中一點搖曳的火光,然後有人的溫度貼過來。我收腳立住。

  眼睛適應黑暗後,便看到落地窗外滲進的夜光籠著一個身影,是沈覺明躺在搖椅裡,前後輕晃著。光線打亮他的側面,那臉愈發凹凸立體起來。下巴有青黑的一茬,是憔悴的鬍子在寂寞地生長。

  「站著做什麼?」沈覺明開口,語氣溫沉,聽不出有別的意思。

  我訕訕,「你要睡不著,我們談談。」

  「說。」

  我走至牆邊欲開燈,他說,「別讓我看到你的臉。」我抬臂的手便一沉,反倒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結婚沒意思了。我收拾收拾就走。是我對不起你。我道歉。但是不求你原諒。」我說。

  他久久無話。半晌開口:「客人怎麼交代呢?」

  「我出面,承認是我的問題。」

  「我的面子呢?結婚夜,老婆與人偷情。」

  「你說話注意點,我一還不是你老婆,二、沒偷情。」後一個理由明顯不夠氣壯。

  他嘿嘿冷笑了下,說,「偷情也不必這麼卑劣吧。」

  「什麼意思?」

  「有證據表明是陳勉把我的技術洩露的。」

  「你胡說八道。」

  沈覺明罵了聲髒話,惡狠狠道,「裴錦年,你真值錢啊,怎麼娶你要花上這麼大的代價。」

  我沖去房間。砰地一聲,腦袋裝到門柱上。

  我撫住腦袋,「我也不想跟你結婚。不結不結了。」

  他走過來,慢騰騰道:「我想結呢?」

  「為什麼?」

  「有些磨難如果一定要受,未若你陪著我。」他一字一句,喉嚨很啞。

  天亮後,我們一前一後如參加喪禮一樣肅穆地去了民政局。辦事人員以為來離婚的,歎氣說,「這個月已離了5對了。你們想好啦,這可不是兒戲。」

  「想好了。我們結婚。」沈覺明說。

  辦事人員驚詫地張大嘴,又迅速笑,「不好意思,瞧我這嘴。恭喜啊,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啊。」

  新的婚姻,建立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上,搖搖欲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塌。

  我們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晚上各睡各的,白天反正見不著。有時候去他父母家走走場,裝恩愛由他負責。我天天窩家裡看書,就等著把婚假消磨掉,回北京繼續過我的單身生活。

  地獄一樣熬了10天,我打算回北京銷假。

  下午去超市買了點菜,打電話給覺明:「晚上有事嗎?沒別的意思,我明天一早的航班,一起吃個飯吧。」

  「……不好意思。」

  「好,那提前道再見!」

  要說我一點失落都沒有是不確切的。我一直不是一個能忍受沉悶的人。但糾結若此,局面也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所以算了,反正要解放了。我自己振作,擇、洗、切菜、熱熱鬧鬧準備,我總可以給自己做頓豐盛的飯菜吧。

  忽然很想念媽媽。媽媽是美食家,一有閒暇,就喜歡拿菜譜研究各式菜肴,時有創新。媽媽覺得做菜是一種藝術,人活著,一定要有一個愛好,作為享受生命的途徑。我的婚宴,因為事出突然,媽媽未及參加,她接受業務單位的邀請,出國考察去了。當然,大人們都不把那次當婚宴而只看作普通的慶賀晚餐。我們倆一個未出席,一個略遲到也就沒受到多大的批判。

  登記前一晚,媽媽給我越洋電話,為自己的缺席抱歉,又用自己的經驗諄諄叮囑我,婚姻需要養護,要看到別人的優點,寬于待人,嚴於律己。我說,不能對別人對自己都寬鬆些嗎。媽媽說我,「你呀,你永遠對自己像大海一樣包容。」

  可惜現在,不是我包容的問題。

  費時1小時15分鐘,我做出三菜一湯,都是以前很愛吃的。

  端到松木桌上,看著嫋嫋熱氣,覺得終於有了點家的味道。其實家不在於人多人少,在於室內的某種嗅覺。我要求不高,不要總是冰冷如霜就好。

  我舀了幾口湯吃,順便誇獎了自己的手藝。然後找了瓶紅酒,倒上半杯。

  我舉了舉,想說點祝酒詞,詞窮,最後說:祝媽媽玩得愉快,祝陳勉忘掉過去,祝覺明生意興隆。祝錦年,成為偉大的律師。

  我抿了一口,沈覺明的藏酒確實不賴。

  這時門鎖轉開了。是覺明歸來。我有點無措,巴結道:「你,不是說有事。」

  「我有事要問你。」他依舊冰冷。

  我不懂他的意思,保持沉默。當然興致也敗掉了。

  他坐到我對面,像審犯人一樣說,「你要坦白告訴我。」

  我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你態度要好一些。」

  他面無表情:「C5的技術漏洞你是不是跟陳勉提過?我記得我有次無意告訴過你。你當時對我用C5參加投標表示了激烈的反應,但是我也告訴你,在競標結束前,C5漏洞絕對能夠修補好。」

  「我不曾跟任何人提過。」

  「那他怎麼會知道?別跟我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不知道。」

  沈覺明看我眼睛,似乎要從我眼睛裡找出蛛絲馬跡。但他註定要失望。

  「裴錦年,你別跟我裝,C5的事情,除了幾個技術人員和你,沒有別人知道。」

  「為什麼不是那幾個技術人員?」

  「他們都簽過協議,違約會付出慘重代價。」

  「那就只能懷疑我了?你還懷疑我什麼?上次新技術被曝光是不是也曾懷疑過我?不過是找不到證據。」

  他咬牙切齒,「你以為我不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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