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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勉強笑了笑。

  他湊近我看我臉色,"讓我看看你出什麼事了?"

  我掉過頭,眼神遊移,"陳勉,你說,一段感情可以維持多長時間?我看書上說,其實愛情是很短暫的。"

  "你怎麼會想這個?你這樣,我愈發不放心走了。"

  "你要去哪兒?"

  "就是上次的單,對方一直想把價格再壓壓,我們在價格這方面無法通融,最後折中了下,以考察的名義,帶對方企業的人去歐洲遊一趟,我作陪。"

  我不知為何反松了下,"挺好的機會,你去吧。"

  陳勉臉帶一點遺憾,"錦年,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等到陳勉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世事已然有了莫測的變化。沈覺明一紙調令,派他去北京組建辦事處。

  陳勉並未起疑,反倒是躊躇滿志。走前,他很隆重地請我吃西餐。在燭光閃耀中,他對我柔情地說:"我愛你。"

  我垂下頭,凝視桌子上半邊陰影。

  "你等我幾年,2年、3年,最多不會超過5年,我一定有能力給你幸福。"他抓我的手。我沒有縮。隔壁桌有人在對吻。他也輕輕托起我下巴。一雙眼睛明亮動盪。

  "錦年。"他喃喃喚我的名字。我像被點了穴道似的無法動彈,一任他摩挲上我的唇。唇破啟的刹那,我突然打了個哆嗦。別過去了。陳勉的手停頓在我發上,默默地,沒有話。

  "看,看電影好嗎?我請。"我見不得陳勉的失望,倉促找話。

  "好。"他抽手,定定看我。

  記得那天看得是《霸王別姬》。從此知道什麼是愛的無奈。"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當李宗盛和林憶蓮那首"當愛已成往事"的歌響起時,我淚流滿面。在散場的暈黃燈光下,陳勉抹著我的臉,有點抱愧自己無知無覺:你哭的時候為什麼沒有聲音呢。

  沒有聲音。那是因為無法出聲。有一種眼淚,只能硬硬地吞回心裡,就像有一種感情,註定見不得光。

  散場後,我們坐到電影院前的臺階上。

  起風了,天有些微微地涼,陳勉把我的腦袋搬到他肩上。

  "我們像不像五線譜上兩個音符?"他低頭對我說。

  "嗯,兩隻打盹的呆鳥。"我好累,好想睡過去,再不醒來。可是偏生耳朵裡灌滿了那首歌:"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縱然時間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裡……"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也是我最愛的一部片子。陳凱歌此後再無超越。我的人生呢,一樣。

  15

  將陳勉調走,是媽媽找沈覺明商量的結果,實際上,沈覺明並不願意放陳勉走。他們兩人性格互補,配合正默契。不過,話說回來,北京是個大市場,或早或晚,都要開發,派陳勉過去探路,也未嘗不好。

  媽媽接下給我約法三章:一、不能主動給陳勉電話;二、不能偷偷去北京找他;三、找時間明白告訴他,不喜歡他了。理由,喜歡別人了。最庸俗的話往往最有效。陳勉是個自尊的人。

  一刀兩斷,痛到什麼都不留,才是真正的慈悲。這是媽媽跟我說的。有些事情,沒有前景,那就不要走。連幻想都不要。心是那麼容易見異思遷的東西。

  心是那麼容易見異思遷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是殘酷,還是善意。

  我跟陳勉的通話漸次少了下來。起先,他每晚都會來電,但我從不接。小潮一次次為我圓著謊,到後來,陳勉忽然說:我知道她在,你讓她跟我說一句話,她不希望我打來,我絕不會打。

  小潮很難作,我去接。

  他在電話裡久久沉默。

  我心虛,說:"一直很忙。"

  "錦年,你什麼時候學會撒謊?"

  我無話。

  他又說:"你告訴我,你怎麼了?是我不好嗎?你告訴我你想我怎麼樣?你讓我怎麼樣就怎麼樣。錦年,我,很……"他說不下去了,聲音顫抖。

  我想說,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只是沒路可走。話到嘴邊,又咽下。

  陳勉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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