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成塔，夜微涼(37)_Q點調皮

三十七

　　事件的解決結果是，酒吧的侍者在江城這個成年也沒多久的傢伙的淫威之下，派兩個保安將我拒之門外。

　　我被架著出去的時候，惱羞成怒地吼著，江城你這個混蛋，你生兒子沒屁眼！

　　春意料峭，寒冷還是侵襲著這個初春的城市夜晚，我只穿著長袖的低胸禮服，冷得牙齒打顫。

　　路人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我只好背對觀眾，面向酒吧的大門，目不轉睛地準備等江城一出來，就毫不留情地秒殺他。

　　而江城在一個小時後出來，我已經冷得失去了戰鬥力，蜷縮成一個小蘑菇在門口蹲點，以至於眼高手低的江城根本沒留意到在門口堅韌不拔守候的我。

　　路燈下朦朧的步行街，人來人往卻是寂寞的聲音，我始終保持著跟他一米開外的距離，路人放出好奇的目光在我們的身上，我卻顧不了其他。

　　原諒我，那一刹那的腦袋空白，我只知道，跟著江城，我必須跟著江城，卻找不到跟著他的理由和原因。

　　我的腳疼痛無比，於是我踢掉鞋子拎在手裡，赤足在寒冷的街道上行走，他走得很快，我跟得更快，直到走出步行街，人煙漸漸散去的時候，少年忽然回頭沖我大吼：「我不是讓你別跟著我嗎？你給我回去！」

　　我被嚇了一跳，然後垂下腦袋問他：「我回哪裡去。」

　　「你愛回哪裡回哪裡去。」江城的聲音在風裡，沾了夜露的冰涼，落在耳邊，吹冷了耳根，「你喜歡回我家，那你也可以回去，你喜歡回你自己的家，那也請便。」旋即轉過身去，留一個後腦勺給我。

　　「我……沒有家。」

　　江城愣了一下，他回頭，表示無語地看著我，直到發現眼淚爬滿我的臉，我狼狽地一抹，妝就花了，我像個臉上塗滿顏料的滑稽小丑，輕聲地啜泣著，我真的沒有家。

　　我是真的沒有家了啊！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

　　不但沒有家，現在連個避寒的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

　　這一刹那，我覺得世界是那麼不公平，我特別想對命運豎起一根中指，你這般對我，我幹嗎要對你文明啊我，如果你公平一點點，為什麼連我最後一點自尊都要剝奪呢？

　　起碼我不用在現在哭得像個大傻叉一樣，在這個驕傲又自負的傢伙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脆弱和眼淚。

　　而哭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眼淚一旦奪眶，就會戰勝所有的堅強，悲傷傳染進五臟六腑，我忽然覺得渾身都沒有了氣力，我顧不了那麼多，像是醉酒的人一樣，抱住自己的胳膊，蹲下去，大聲大聲地哭起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來，我第一次這樣悲傷這樣大聲地哭了，哭得有點兒奔放，眼淚跟瀑布一樣飛流直下三千尺，悲傷像巨浪一樣打來，要將我淹沒。

　　我在人群裡，哭得像是一個繳械所有防備的士兵，現在，誰再給我一點點的悲傷，就可以將我徹底擊垮。

　　人來人往間，我越發覺得自己是一個人。直到有一個人蹲下來，聲音溫和得像是多年前奶奶沏的一壺鐵觀音，嫋嫋的熱氣，拂到我的耳邊。

　　「好了，葉微涼，我借一個肩膀給你吧。」

　　那並不是江城第一次見到女孩子哭，但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女孩子哭得那樣悲傷。他說他永遠記得，他二十歲那年的春天，步行街的盡頭，葉微涼光著腳丫蹲在他的面前，狼狽不堪地要把自己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完。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好心疼。他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光著腳，抱著他最心愛的玩具，卻再也找不到那個愛自己的人。他在街頭哭到不能抑制，終於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個孩子一樣，撒嬌任性有人捧在掌心裡疼。

　　他將大衣脫下來，披在我的身上，注意到我已經疼得不能走路的，高大的男孩往地上一蹲。

　　我什麼話也沒有說，默默接受他大衣的溫度，然後固執地如同一個任性的小孩，撅著嘴巴爬到他的背上。

　　長長的街燈，拉得我們的背影長長，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個我從未想過會有交集的少年，此刻我們的背影交疊，時光交織，悲傷也被密密地縫在一起。

　　那天，江城背著腳已經腫脹的我，去了他在西郊的秘密居所。

　　他的秘密居所在一座電梯公寓裡，進屋前，江城忽然警告我，葉微涼，你千萬別把自己當個女的，別把我當個男的，否則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好。

　　我頓時樂了，原來還可以這樣啊！那以後我跟童橙橙寂寞過七夕的時候，就可以我把她當男的使喚，然後我們歡歡喜喜地去慶祝了。

　　江城將沙發上亂丟的報紙啊，衣服啊整理了一番，我披著他的大衣跟唱大戲的似的站他旁邊，忽然覺得這傢伙好體貼呀，於是我裝作羞澀說，哥們，真不好意思啊，今天得占你的床。

　　埋頭整理的江城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忽然一動，嘿，他樂了。

　　「甭想！這沙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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