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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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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爸爸的聲音。那夾雜著一絲市井鄉音的暴躁聲音,充斥到我的耳朵裡。不知道為什麼,我面對他時,總是覺得很害怕。 貓又似乎看出了我的驚訝和呆若木雞,也跟著好奇地投出目光。 我心想著,若是被他看到了貓又如此唐突地出現在我的屋子裡,他一定會像在蹦蹦床上一樣蹦得老高老高,再張大他的厚厚的嘴唇,放出他不是那麼友善的目光,牢牢鎖住我,說著,死丫頭,你真是不知廉恥啊! 我可以想像,因為我瞭解他。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一起生活了。但我的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卻都是來源於他。 我現在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打我媽媽,摔掉家裡所有能摔的東西後,走過來要摔我。媽媽一阻撓,臉上就會挨上重重的一巴掌,我一邊哭一邊喊,爸爸別打我媽媽。 那時候我是個膽小的葉微涼,但還固執地以為,等我快點長大,強壯起來後,我就可以保護我媽媽了,但事實證明,在那之前,我媽就不需要我的保護了,一紙離婚協議,她擺脫了這段水深火熱的婚姻。可是,她竟然沒有帶走我。我總想,如果沒有奶奶把我當作小雞一樣護在懷裡,我可能已經進入下一個輪回了。 不怕你們笑,我信因果報應,我曾對童橙橙說,我下輩子要投胎做個有錢人家的小孩,有吃不完的巧克力,看不完的漫畫書,不用穿舊衣服,不用挨打挨駡,不用餓肚子。 我一直覺得,我這輩子吃了苦,是因為我上輩子享了福,每每到覺得委屈萬分的時候,我就想,沒事的,下輩子,我會是個整天樂呵呵享福的小公主。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迴圈,來世相會嗎? 這麼多年,每每想起他,都會有「叭,叭,叭」的抽打聲相伴,那是一個如同煉獄一般的噩夢,我所有的疼痛,竟然都來自這個和我流著一樣血液的男人。 我將貓又推到一邊,輕輕告訴他,裡頭那個是我爸爸,你千萬不要出來,這樣子爸爸會罵我的。 貓又雖然擔心我,卻還是妥協了。 我輕輕推開了門。在門軸轉動之前,我還聽到他不善的咒駡,但在他回頭看見我時,他微微一動,露出一個慈父式的笑容來。 「喲,丫頭回來了噢。」 這種笑容,在每次他問我奶奶要錢花的時候,我都會看到。對我來說,這簡直比他猙獰著臉來揍我還可怕。 這是奶奶的老房子,他自然是有鑰匙的,所以當然是出入自由。眼看著被翻得亂糟糟的屋子,我忍住心裡層層疊疊翻湧上來的憤怒和噁心,語氣生硬地問道:「你來幹嗎?」 「喲,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這是我家,你問我來幹嗎?連爸都不喊一聲,像什麼樣子?」語罷,他忽然伸出手來,故作親昵的動作生硬地落在我的頭髮上,揉了一揉,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倒退兩步擺脫這樣虛假的父慈子孝。 於是他不再演戲了,而是直勾勾地盯住我說,微涼啊,爸爸最近很需要錢,你可不可以,把你媽給你的生活費,先借爸爸一點噢? 果然又是錢的問題,我就知道。 可是,我哪有錢呢? 於是,我對他說,沒有錢。 於是,我立刻看到了他的神情變化,先是眯著眼睛一陣遲疑,繼而拉下了臉,面上如結冰霜:「你怎麼可能沒有呢?」 「我的學費被偷了,到現在還拖欠著,我……」 我該如何描述我的悲情史,來換取他對女兒該有的溫柔和關心,讓他安慰式地摸摸我的腦袋說,沒事,有爸爸在。 這簡直是個無比瑰麗又可恥的夢。父親這個詞語早在我童年就被冠上了陌生和恐懼的陰影。 果然,他不再看我,而是環顧整個舊房子一番,歎口氣道,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把這個房子給賣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什麼?把房子給賣了? 我大聲地抗議:「不可以,這是奶奶的房子,不可以賣!」 那一刹那,我想到的不是賣了這房子後,我和貓又將何去何從,而是奶奶,她會用如何悲傷的眼睛,看待自己的兒子做出的一切? 我的父親教給我,親情可以淡薄如水,而我卻沒有學會。 「我也不想賣啊!可我也別無選擇了。」這個男人攤攤手,一副「我也無可奈何」的樣子,在看到我眼角的淚花時,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說:「丫頭,爸也不想對不起奶奶的在天之靈啊,要不,你去問你媽預支一些生活費吧?」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充滿懇求,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我說,「爸爸借了一筆錢買股票,沒想到打了水漂,若是半個月內不還,逼債的人上門來,一定會打死我的!他們說,要剁下我的一隻手!微涼,你不想爸爸變殘廢吧,你幫幫爸爸吧!」 他捏緊我的胳膊,疼痛蔓延全身。 「只要一萬塊,你去問問你媽媽,可不可以把你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先給你,爸爸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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