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131)_阿四_學達書庫

一三一

　　許文的窘態好像欠了我們巨債無法償還一般。

　　過了一會兒他才吞吞吐吐地告訴我們："以前被球隊禁止比賽的時候，覺得好丟臉，沒臉來找那麼好心教我打球的阿良你。後來回去打球……也知道和溫槐比賽是要由我來防守你的。我知道你對人最好了，要是我接受了你的好意，好像就會覺得不能再像看待敵人一樣很努力地封殺了……"

　　許文其實是我們當中最善良的人呀，最重感情，心腸也最軟了。

　　連平時像哥哥一樣關照程揚的阿良，在程揚打球萬分艱苦幾近絕望的時候，依然可以做到不動聲色，硬著心腸讓他自己去對付。

　　是許文肯定會心軟。

　　許文還是許文，長得再高大，再可怕，可是看他時，還是可以看見那個純真，可愛的，圓圓臉蛋的小福。

　　"那現在我們可以對小福好好招待嗎？"

　　阿良端起裝滿茶果子的盤子，遞到許文面前，又馬上作勢收回了："不行啊，如果對小福太好的話，冬季賽我們可是還會碰面呀！要是因此挫傷風奇猛將許文的銳氣可太不應該了。"

　　聽著阿良的話，我坐在一邊也笑得不停。

　　"不會了。"許文低著頭，眼睛朝下看著地板，很清晰地說了這幾個字。

　　我和阿良的笑聲在半空中嘎然而止，眼神相遇，察覺出許文語氣中的不對勁。

　　"我不會參加冬季賽了。"

　　"我……會去從軍。"許文抬起頭，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一口氣說了出來："很早時就開始申請了，兩個月後我就滿十八歲了，可以趕上他們新一年的准入學訓練。"

　　他看著我們，臉上還是非常欣慰的神色："風奇還同意給我特殊的結業證書呢！"

　　我看著許文的笑容，想說兩句客氣的祝賀語，可是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根本說不出來，好像在強言歡笑一樣。

　　"小福……這真的是你想做的？"幾分鐘的靜默後，阿良的聲音同樣輕輕的傳來，沒有擔憂，沒有故作欣喜，是不被感情影響的，最直接的問題：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許文眨了眨眼睛，搖著頭看著我們："阿良，莫凡，我和你們不一樣的。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就好像在賽跑，你們的啟始點，在我很遠很遠的前面。所以我無論怎麼努力跑，我都無法趕上你們，沒辦法做到你們這樣。"

　　他咬著嘴唇，臉上並沒有不甘，而是很內斂的悲傷。

　　"一切對你們來說都是那麼的容易。你們如果覺得喜歡，就可以學習，就可以打籃球吧。然後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學，喜歡的科目，做很成功的人。可是我不是那樣的人。上風奇本來就是靠著體育的助學金才可以的。我的成績也差，就算勉強進了大學，找工作也會很難，說不定會失業。很早就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的。從軍的話，找工作就不用擔心了，而且一進軍隊就會有津貼呀。兒子可以掙錢了，不靠家裡生活了，老爸就會高興，不會喝那麼多酒了。妹妹唱歌唱得很好，可是在學校要上專業課要付費的。我如果運氣好，平時少花錢，還可以攢下學費讓妹妹做專業訓練呢。"

　　他的臉上，有著與生俱來的苦惱表情，可是現在卻看不到覺得自己犧牲太多的賭氣相，而全部都是想到未來的好處的歡喜。

　　阿良捧著他的茶杯，沉思了許久，然後看著許文的眼睛，很專注地看著他，說道："小福……如果這是你考慮好了以後的決定，那就這麼走下去吧。我會永遠支持你的，會相信你的選擇是最好的。然後有什麼困難的話，不要害怕尋求幫助，一定要先來找我。我們在人生都要做出許多的選擇，在選擇中會犧牲很多。但是我相信只要這樣的犧牲，我們才可以成就更大更好的事。你說對嗎？還有，不可以再說覺得自己很差，及不上別人的話了！我們都有我們的長處和短處。我們相互敬佩，相互啟發，可以變成更好的人呀！小福，你已經可以像大人一樣做決定了！我其實好佩服你，那麼負責地幫助家裡挑起擔子。"

　　許文則低著頭，點點頭，很注意讓我們不看見他表情的感動。

　　庭院外大門處的街道上好像漸漸傳來一陣陣的大笑聲。

　　"等一下，外面好像有很吵鬧的聲音，這麼晚了怎麼回事呀？"阿良不放心地向外看著："我去看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阿良起身走後，我看著許文靜靜喝茶，咬著糯米團的樣子，忽然眼眶一濕，差點嗚咽出來。

　　因為同時還想起了鬍子教練何去何從的悲傷，想起了韓紀旅把天大的責任自己一個人擔著的事。

　　風奇的籃球隊，風奇的隊員，不論是輸是贏，好像總是會很辛苦吧。

　　"莫凡怎麼啦？"

　　許文看見我拼命揉眼睛，橫過臉來看我。

　　"沒事沒事呀。一下子不知怎麼回事眼睛癢就眼淚流出來了。"我忙轉過頭去，繼續拼命揉眼睛。

　　許文再看了看我，起先還笑著，笑著笑著也開始雙眼朦朧，好像也要哭出來一樣："莫凡你和阿良都是很好的人，真的把我當朋友。"

　　"唉小福你可別哭啊！"看他嗚嗚哭我最沒抵抗力。

　　"你們都當我是朋友，都那麼在乎我。從國中就讓我覺得被人重視，我已經很知足了。"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滿足地微笑，看著自己的茶杯。

　　"阿良不也說了嗎！你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我搖手阻止他說下去："你本來就是他國中時的好朋友。朋友間難道不該互相重視嗎？還說得好像我們給了你什麼施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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