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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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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管道工以外的我們四個人,都站在火葬場的一塊淋著大雨的空地上。小傑子和我站在一邊,紀言和唐曉站在一邊。小傑子笑嘻嘻地把他那張令我厭惡的臉湊過來,大聲說: 「現在我們走吧。」我知道他是故意說得那麼大聲,好讓紀言聽到。我恨不得伸出雙手掐死他。 我要怎麼辦呢,我究竟應該怎麼辦呢?我不斷地問自己,忽然慌亂的目光和紀言的目光相撞。紀言從那天抱著我回到醫院之後,沒有再和我說什麼。小沐死後我們又疏遠了許多。好像我們這十幾年的愛一直是圍繞著小沐展開的,現在她死去了,我們中間那些牽牽繞繞的線全都被剪斷了。 可是當我看到了紀言的一刻,還是感到了些許的溫暖。一小撮的希望仿佛被點燃了。紀言,是的,紀言是知道我和小沐的息息相通的。我要說給他這個真相,他一定可以明白。也許我應該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他是我最後的依託。我還是這樣地相信他,我還是無法把一分一毫的愛從他的身上移開。我想這個時候我是多麼迫切地想要訴說。我希望我能完整地告訴他,我仍是多麼地愛他,我的遠離,我的「背叛」僅僅是因為我想換得小沐最後時刻的幸福。可是我失敗了,我太傻了。小沐的最後時刻一點也不幸福,她死都不能瞑目。所以我所付出的一切代價都是毫無意義的。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我希望我能完整地告訴他,是小傑子害死了小沐,小沐在最後時刻有多麼痛苦,她一直在喊「不,不,不」。 我要把這些告訴紀言,我要問他,我們究竟應該怎麼做,怎麼對付這個混蛋。 於是我一步一步,非常慢非常專注地向紀言走過去。紀言用一種沉重而複雜的表情看著我。我全然不顧唐曉就在他的身邊,對他說: 「紀言,我有話要對你說,你跟我走。」我抓住紀言的手臂。 紀言卻還是以原來的姿勢站著,一動不動。我抬起頭,迷惑地看著他。 他又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 「你現在滿意了吧?小沐死了,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小傑子在一起了。你應該很開心吧。」 我盯著他的臉,無法相信這是紀言說的話。他不知道真相,他誤會我,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他居然說,小沐死去我會開心。他以為我一直對小沐付出的感情都是虛假的嗎?他否定了我一直以來的真心。他對我已經沒有愛了,他把我想像成了一個如此居心叵測的女子。 此刻我終於懂得,再也,沒有愛了。 35.殺(5) 兩行淚刷地掉落下來。我點點頭,不停地點頭,腳已經站得不穩了。我開始笑,不停地笑。我笑著對紀言說: 「沒想到我的計謀早就被你發現了。是的,現在我很開心。非常開心。」我轉身就走,走到小傑子面前,我對他說: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小傑子很高興,扶住我,把我摟在懷裡,我們就這樣離開了。 我在那個混蛋的懷裡,背向著我的愛人,一步一步遠走。再見,紀言。我一直在心裡和你說再見,你能聽到嗎?今生今世我都會感到遺憾,我們相聚的時光是如此之短。如此讓我沉迷讓我無法忘懷。我一直都很珍惜你的愛,你帶著我,穿過了我從前的莽撞和跋扈,把我帶回了小沐身邊。你使我重生,這種愛早已超越了平凡的情愛。我懂得它的可貴。紀言,我會永遠把那些我們的回憶放在心口的位置,在每一個思念的時刻,可以立刻把它們拿出來,像撫摸最心愛的樂器一般地觸碰它們,和它們說話。它們是不死的樹木,會和我一起成長,長得枝繁葉茂,也會悄悄在我的心裡開一片爛漫的花朵。花香足以溫暖我的餘生。紀言,我會一直看著它們守著它們。我會的,你會嗎,你也會這樣做嗎? 唐曉,我的表妹,讓我也向你道別。你總是那麼美好,讓人忍不住要祝福你。現在我就是要祝福你。我知道幸福總是會眷顧你的,但願那幸福來自紀言。我是個糟糕的表姐,從前總喜歡跟你發脾氣,後來又奪走了紀言。可是我從沒有為此向你道歉。現在我把所有的抱歉都化作祝福,於是那會是非常豐富的一份祝福。我永遠都愛你,親愛的表妹。 說再見吧,我的愛人。說再見吧,這所有的。 第十七章 36.她的聲音(1) 我告別了所有曾經戀戀不捨以為永遠都不能離開的。我真的跟著小傑子走了。離開了酈城,也沒有回落城。沒有再和任何人聯絡,爸爸媽媽,紀言,唐曉,管道工。學校開學了,我也沒有再回去上課。我就像一串紙花,在小沐的葬禮上被一併燒掉了,從此他們再也找不到我。 站在酈城的月臺上。我想起曾經在想念紀言想得不行的時候,跑到這裡來,癡癡地坐著 。結果沒想到最後真的把他等了來。那天他還給了我一枚至今我仍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可是那已經什麼都不能代表。 已經是秋天了。月臺旁邊落滿了梧桐樹的葉子。秋風裡嘩啦嘩啦地響,一片寥落。從前我總是很喜歡秋天。喜歡在秋天的時候去寫生,也總是能看到一些感動我的東西,於是就努力地把它們留在我的畫布上。然而這一年,我忽然長大了許多。竟然對秋天完全沒了好感。其實又何止秋天呢。一切于我都毫無意義。我感到身體裡所有流動的跳動的東西都在趨於緩慢,越來越慢,我知道它們最終將停止。像一架咯吱咯吱旋轉的紡車,終於在一個黃昏裡,在佈滿蜘蛛網的閣樓上,戛然而止。那一天應該很快就要來到了。 我們踏著落葉坐上了去一個陌生小城的火車,去過一種小傑子所謂的「嶄新」的生活。 穀城的火車站很小。整個城市也很小。來來去去只有那麼幾條馬路。可以說穀城是一座因為開採石油而新建的城市,這裡的強壯男人大多在相隔不遠的油田工作。小傑子對我說: 「在這裡還怕活不下去嗎?大不了我去做個採油工。」 但是我知道他不會那麼做,他唯一可以適應的狀態就是無所事事。我不是小沐,我從來不會相信他的信誓旦旦豪言壯語。最終我們還是用了我身上剩下的錢租了一間非常小的屋子。那是一座非常破舊而危險的樓房,只有三層,樓道口放滿了煤塊,啤酒瓶之類的雜物。我們對面住著一個非常肥胖的女人,她聽見動靜就從門裡打開一條縫,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們把一些買來的二手傢俱搬進那件屋子。 我還是把它弄得很像一個小家的樣子。給舊沙發做了一套暗紅色格子布的沙發套。同色的桌布和床罩。窗簾是星空藍的,綴著幾朵沒有根莖的小花。玻璃茶几上還放了一台小小的黑白電視機,因為小巧反倒和這房子很相稱。我把廚房也整理得很乾淨,開始在煤氣爐上用慢火煲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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