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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不行,不行,不行!」張紅連連擺手,「馬上就要考試了,我哪有那個時間!今天專門跑回來煮點兒面已經很奢侈了,我還有好多書沒看完呢!」

  「好多書?」我不相信,調侃她,「你N年前都可以編一整套考研輔導大綱了,我看今年都可以編考題了!」

  「不,青青,書看得越多,你會發覺自己懂得越少。」

  「如果這樣,那就更不要看了!」我撇嘴。

  張紅笑著搖搖頭,「不看怎麼能行?我都快三十的女人了,卻什麼都沒有。如果今年再考不上,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跳未名湖吧!」我建議,「生做北大人,死做北大鬼。」

  「那怎麼能行?!」張紅認真地說,「生時未曾做過北大人,死了做鬼也不瞑目。」

  「呵呵……」我聽得一陣毛骨悚然,於是,只有大笑。笑畢,皺著眉頭問她,「北大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張紅夾起一筷子麵條放到嘴裡,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本來不是這樣的。只是當你一旦不顧一切地追求它時,它就成了非實現不可的目標了。」

  「如果實現不了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怎麼可能?!」張紅突然重重地把碗「砰」地一聲放到桌上,正色盯住我,「青青,馬上就考試了,我們最好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尤其是在今天這個時候。」

  我噤若寒蟬,捧起碗默默地吃,麵條不好,一碰就斷。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生日時非要吃麵條?看似長得沒有盡頭,實際上軟弱得不堪一擊。

  吃過麵條,我搶著幫張紅洗碗。水池在大院正中央,要小心翼翼地踩著數十塊墊在污水中央的碎磚頭才能到達。剛剛十一月,這裡的水就已經冰冷,真不知寒冬臘月天裡怎麼辦。我抖抖索索地幫她洗完,冷得牙齒都有點兒打戰了。

  拎著濕淋淋的餐具回來,我看到張紅正披著件舊羽絨服用筷子叉塊饅頭在電爐上烤著 。

  「你這裡現在就這麼冷,冬天該怎麼辦啊?」我邊問邊把手伸到電爐邊取暖。

  「沒關係,我用電爐。」

  「可睡覺呢?睡覺用電爐就太危險了吧!」

  「我還有一張電熱毯呢!」張紅開心地笑,好像占了極大的便宜,「這裡水電不另算錢,所以我可以死命地用電,不用白不用。」

  「哦!」我明白了,難怪她一回來便把電爐打開呢!但看著滿屋子蛛網似的電線,我不由得一陣心驚。

  「有空時,到我那裡坐坐吧!」我勸誘她。

  她用心地翻轉著饅頭,頭也不抬,隨口說:「沒空,又要打工,又要複習功課,都快忙死了。」

  「你現在在哪裡打工?」

  「一家臺灣的生化公司。主要幫他們發發傳單,做做市場調研。」

  「收入還好嗎?」

  她抬起頭,沖我苦笑道:「開始許諾的工資倒不少,可是一次也沒有兌現過,反倒是我們自己倒貼進去了好幾百。現在我真是騎虎難下,想走卻又走不了。」

  「為什麼走不了?」

  「不走還有要回工資的一線希望,一旦走了,不是徹底絕望了嗎?」

  我啞然。

  我很沉重,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倒是張紅笑笑地安慰我道:「別擔心,好在馬上就考試了,今年我一定會考上的。」

  是的,她肯定會考上的。可是,即便考上又怎樣?她依然會陷入捉襟見肘的經濟窘況,沒准,實際情況比現在更糟糕。可,她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研究生」對她來說是一道龍門,龍門後的風光怎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時,饅頭烤好了,張紅細心地把焦黃兒的一層扒下來給我吃。她還記得我愛吃烤饅頭皮,這令我非常感動。我高興地嚼著香脆的焦黃皮兒,一迭聲叫著好吃。

  「瞧你那樣兒,跟非洲饑民似的,你午飯吃的什麼?」張紅好笑地問。

  「王八!」我脫口而出。

  她一愣,又問:「跟誰吃的?」

  「王八!」我說完,捂著肚子笑,心底卻隱隱作疼了。

  「胡說什麼啊?」

  我笑著搖頭,擺擺手道:「是的,我方才胡說來著。」

  張紅疑惑地望著我,問:「你現在怎麼樣?」

  「我,挺好啊!」

  「我是說,說你那位,那位——」張紅艱難地挑著字眼,躊躇不決。

  「哦,你是說我那位莊叔叔吧!」我鬆口氣,開心地說,「他很好,簡直是太好了。現在,我正幫他寫一本關於玉的書。」

  「什麼?幫他寫書!」她十分驚訝,頗有些憤憤不平了,「他憑什麼要你幫他寫書,你又不懂!」

  「是我自己主動要幫忙的,與他無關。」我急忙解釋。

  「可,可你畢竟在考研啊!」

  「考研又怎樣?我一點兒也不樂意考研,反倒是更喜歡幫他翻翻資料、查查書之類的。」

  「居心叵測!」張紅打斷我的話,憂慮地拉拉我,「青青,你過來和我住吧,我看他是居心叵測的老傢伙,你不能不防!」

  「你說誰心懷叵測?!實在太武斷了!」我非常生氣她對莊一同的評語,憤憤地說。

  「你的那位叔叔啊!」張紅笑道,「讓一個女孩荒廢自己的學業、前途,幫他打雜,做小秘,這不是心懷叵測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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