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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當我們倆鄭重其事地在白紙黑字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我們互望了一眼,接著,同時意識到它的嚴肅與鄭重。不過,這樣也好,它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橫亙在我們中間,我們不得不相互冷淡或躲閃。雖然,這種關係不那麼討人歡喜,但沒準兒,它真能長「住」久安。

  於是,在這張協議的「保護」下,我開始了自己作為一個「北大邊緣人」的異性合租生涯。

  說實話,很多事情做起來遠沒有想像中的可怕。

  當我真正開始與方卓的「異性合租」後,才發現這種合租方式其實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用佛家一句話便是「明鏡無塵、菩提無子」。對於考研生而言是不分性別的,大家一個性——中性。更何況,正如方卓所言,在某種程度上,這對於異性還是一種刺激與動力。

  方卓雖然有點兒斤斤計較,但總體來講,他還算得上是一個比較理想的合租夥伴。

  他比較安靜、整潔、彬彬有禮。作為男士,他身上沒有許多男性的缺點——他不抽煙、不臭腳、不打呼,姿態文雅、舉止文明。雖說同住一室,但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衣冠不整過,更別提什麼言辭曖昧了。他也十分注意保持室內衛生,輪到自己值日時,從來沒有因為種種藉口推脫過。經他手打掃過的房間,窗明几淨,地板乾淨得可以用舌頭舔。

  然而,異性畢竟是異性,在日常生活中,「異性合租」的諸多不便還是令我十分為難。

  最難解決的也是最基本、最重要的,那便是廁所一事。

  由於是居民區,蔚秀園裡沒有公用廁所,最近的一個也是在北大西門附近的招待所裡。於是,如何在夜間解決這種最基本的需求成為我最發愁的事。

  張紅曾經告訴我,用夜壺。但我實在不好意思在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身邊小便,我更不好意思於清晨端著自己的穢物,旁若無人地往美麗的荷塘裡倒。

  於是我每天晚上臨睡前總是不敢喝水,不敢吃太多東西,第二天一大早便背著書包沖進學校教學樓裡方便。久而久之,北大西門的門衛一看到我總是會滿心佩服地沖我微笑,在他們眼中,我是多麼勤奮的一個學生啊!殊不知,我勤奮的動力全是因為「內急」啊!

  雖然方卓曾不著邊際地提醒我,我完全可以把他當作同性,但怎麼可能?他可從來沒把我當作同性。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夜壺」,也沒有聽到他在屋裡大小便。有時半夜三更時他會躡手躡腳地出去,我想他肯定是去「方便」了。至於地點在哪裡,我不得而知。事實上,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敢去。

  除了「方便」的不方便外,與方卓這個「異性」合租,最令我困惑的便是他的態度。

  不知別人「異性合租」的關係怎樣,總之,我這個異性室友十分、十分的冷淡,冷淡而高傲。除了第一天晚上我們因為簽合租協議多說了幾句話以外,之後他幾乎再沒搭理過我。

  他非常忙碌、非常努力。他的生活也很有規律,早上六點鐘起床,拎著英語書小跑出去晨讀;八點鐘左右回來吃早餐並背著書包去校教學樓上自習。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一點左右,我幾乎見不著他的影子,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學校啃厚厚的考研書。夜晚十點半,學校自習室熄燈。這時,他會抱著書本晃晃悠悠地回到小屋。他回到小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吃夜宵。吃完夜宵他還會幹什麼我不得而知,因為大部分這個時候我已經進入夢鄉了。偶爾,我半夜醒來,總能看到「牆」那邊的燈光,靜靜的、淡淡的,卻讓人高度緊張。

  在我眼中,他便是一架學習的機器,無聲無息、高速運轉。有時,我真懷疑這樣學習的效率,想與他談談,可他總是金口玉言,生怕我耽誤了他的時間似的。

  在得知我們竟然是考北大光華學院的競爭對手時,我和他同時吃了一驚。在他眼中,我這種吊兒郎當、貪圖安逸的作風應當是北大中文系的派頭;而在我看來,他這種聞雞起舞、夜不能寐的姿態頗有古人遺風,他應該是報考北大考古系的才對。沒想到我們竟然為著「同樣的理想」從「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成為近在咫尺的室友。這怎能不讓人激動?

  事實上,感到激動的只有我自個兒。頭腦簡單的我從來沒有把他當作「競爭對手」,我甚至覺得他很親切。但是,他對我的態度卻明顯戒備,看樣子,他甚至有點兒後悔把我「引」了進來。他開始把自己的參考資料鎖起來,而且動不動便與我較勁,比熬夜、比早起。當然,我是不與他較勁的,因為我覺得這樣挺沒勁。

  不過,這樣也好,我與他的關係反倒比同性之間更簡單,也更安全。那便是:考研。

  北大的氛圍自由而寬鬆。度過起初的膽怯、茫然、緊張後,很快的,我便適應了這種「北大邊緣人」的生活。

  我是一個簡單而容易快樂的人,另外,還有一點點兒胸無大志。當我把北大的生活漸漸摸透之後,竟然覺得做一個邊緣人其實也挺棒的。我辦了一張北大飯卡,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各個北大食堂,並自由自在地與北大學生一起聽課、聽講座、上自習、看電影……我還十 分幸運地撿了一張北大學生的借書證,證上的女孩照片與我頗為相像。拿著這張借書證,我竟然十分順暢地穿行于這個亞洲最大的校園圖書館。另外,我還交了一些北大朋友,我們一起學習、討論問題,動不動便意氣風發地「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我與北大人有什麼區別呀?我不就是一北大人?」我成日裡這樣僥倖地想,自我感覺一天比一天良好。

  然而,「邊緣人」的現實很快便讓我清醒過來。

  那是一個春末的傍晚。吃罷簡單的晚餐,我連廁所都來不及上,便背著書包來到光華學院上晚自習。由於天氣轉暖,學生樂意到教學樓裡「乘涼」,而且隨著越來越多「北大邊緣人」的湧入,教學樓的位置顯得「僧多粥少」。學生們要麼像老母雞抱窩般地端坐在位置上,要麼發揚蜜蜂的團隊精神,輪流看位與吃飯。

  這天,我還算比較幸運,剛轉悠了兩層樓,便在二層的階梯教室看到了一個空位置。靠窗,安靜而通風。於是我立刻喜滋滋地把書包與水杯整整齊齊地擱在桌子上,然後去廁所先解決憋脹許久的膀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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