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到底意難平 | 上頁 下頁 |
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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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內,與同一個人,踏進同一家電影院兩次。期間以小時計數,可心境有天壤之別。電影開場,燈光瞬間熄滅,只剩下銀幕光影閃爍。寫意頹然後仰,整個人倚靠向椅背,閉上眼,惟有耳畔臺詞聒噪。這樣的黑暗,終於無須偽裝。 自見面始,顧平生什麼都沒有問。他要瞭解的早在來的路上問過了家楨。他打電話去,開門見山問:「寫意告訴我,喬伯父腦出血。你當時有無在場?」 家楨怔了片刻才答了聲「是」。 「那,寫意要去喬氏上班,這又是怎麼回事?」 「是媽的提議,讓寫意去公司幫忙。」家楨避重就輕。他是唯一聽出兩姐妹潛臺詞的人。書墨藏在言辭間的反對,寫意溫婉中的咄咄,他心知肚明。 顧平生一時摸不透弟弟的含糊語意,思索片刻,到底沒有繼續問下去。但第一眼瞧見寫意的神色,他便知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恐怕這對姐妹鬧得越發不愉快了。 「顧平生。」 哪怕貴賓廳內音響環繞,她的聲音仍然完整且清晰地傳入顧平生耳中。聞言,他斜靠椅背,傾身向她,靜等後續。 寫意仍閉著眼,仿佛知道顧平生一定會聽她說話。「如果家楨回顧氏工作,你是否歡迎?」 「他不會回去的。他受不了那樣的生活。」顧平生無聲淺笑,「你同樣,不適合。」他的目光落在寫意安靜的臉龐。他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像折翼的半翅蝴蝶。她抿了抿唇,稍稍沉默,繼續道:「不,不一樣的。你是兄長,且永遠不會拋棄他。」 「書墨亦不會讓你受苦。」 「我對此……已無崩定之念。」寫意睜開雙眸,對上顧平生的注視,神色平靜地仿佛在說平常至極的閒話,卻使顧平生忍不住蹙眉:「我沒想到,你對她已不信任至此。」 「是她令我失望。」 她含笑自嘲:「二十五年來,我極少與妹妹們爭些什麼。一直以她們為傲。結果落得這般結局。」的74b顧平生微微歎息:「這樣相爭,于你有何意義?就算贏了,一輩子困在自己不喜歡的環境裡,你當真心甘情願?」 「我能怎麼辦?」寫意不自覺抬高音量,「翻譯社的工作成了笑柄,爸爸突然生死未蔔,我能怎麼辦?仰仗她的鼻息而活?她恐怕會在心底瞧不起我這個姐姐罷。」說話間,眼眶一酸,有溫熱的液體自臉頰滑落,毫無預兆。 寫意忙別開臉,不讓顧平生見著她的糗態。 「寫意。」顧平生長長一聲歎,伸手掰過她的下巴,眼底一片柔情,「我並未說不幫你。我只怕你以後後悔。」撫去她的淚痕,他並未掩飾心疼之意。「我希望你的人生隨性而為,而不是困在這方寸之地。」 「……世間哪有那麼多的自由?」寫意笑得苦澀。 顧平生並未立即回答,良久,方輕描淡寫道:「如果真想,也不見得那麼難。」寫意莫名被他的平淡刺激到,脫口諷刺:「確實不難。嫁給你,當闊少奶奶,哪兒還用得著擔心被娘家掃地出門?」這話著實傷他尊嚴。寫意一出口便心生懊惱,垂眸斂色,不敢看他。卻未聽及他任何反應,越發惴惴不安,正掙扎著準備道歉,傳來顧平生的悵惘。「原來你如此不屑於嫁給我。」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寫意當即反駁,又直覺自己越描越黑,心中竟感到一時淒涼,哀聲道,「何苦呢?何苦呢?你永生難忘向海妍,我早存了不再愛的心。既然如此,咱們就這麼簡單地相處。你讓我倚靠一下,不可以麽?」 並非沒有動心。這樣優質的男人,用最包容的心去撫慰她的刺與傷,只對自己體貼溫柔。哪個女人能抗拒?從一開始的排斥,到牽手時的悸動,她不是傻子,怎會感覺不出自己的轉變?可是,他們的相遇到底晚了一步。 她怎麼可能爭得過一個死人? 顧平生的雙眸忽地一亮。他小心卻慎重道:「我愛過,你也愛過。可是,寫意,這並不妨礙我愛你。」他止住寫意的欲言,眉目含著溫和淺笑:「別否認,若你對我完全無意,剛才便不會說那番話了。」的 寫意顯然怔住,愣了好久,只訥訥答:「我……我會不甘心。」 顧平生不許她眼神逃避,霸道扣住她的雙肩:「寫意,你並非不知,這世間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如何去強求潔白無暇?」回答他的是喬寫意的悲涼微笑:「你說得對……如何強求?」 這一晚,或許每個人都睡得不踏實。次日一早,容城落起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整個城市仿佛籠在水霧中,瞧不真切。 寫意醒來時感到幾分涼意,搓了搓手背,張望見窗戶大開,細雨斜打而入,濕了窗臺。外頭竟是一片白茫茫,白與白之間透出的絲縷綠色便顯得特別清新。寫意斜靠在床頭,打量那般風景,怔了良久。她遲睡早醒,卻不覺得疲倦,只覺得惆悵。 這樣朦朧的雨天,總能輕易勾起心底的惆悵。她並不特別喜歡下雨天,如果趕上要出門,就轉成討厭。大學時,每每遇上這般天氣,她總是要磨蹭許久,最末還是得趕去上課,常因此心情不好。家楨知道她的脾氣,一遇雨天便會格外注意。接她下課、一道吃飯,不忘多說幾個笑話哄她開心。 那時,他待她是真的好。那時,她心裡只有他,人生最至潔。 而如今到了這個年歲,有誰的心底仍似一張白紙?想起昨晚與顧平生分別時,他清淺的一吻,只輕輕貼了貼臉頰,包含的是珍惜與尊重。這般溫情,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就這樣先相處著罷。 眾人陸續下了樓,早餐已佈置妥當。喬母與畫情自然會去醫院守著喬父。陸羽禾要去喬氏公司報到,隨書墨一道出門。寫意則先去翻譯社辭職。 喬書墨方抵達辦公室,張秘書便來彙報工作,頗有些窘意道:「何社長說她今天事多,不太方便見面,如果您著急,那就約在翻譯社附近的秫香館。」 書墨冷笑,回了句:「聽她的。」 所以寫意到翻譯社時,何子丹並不在辦公室內。只是她不知道何子丹是去見她妹妹書墨了。她現身社裡時,阿離第一個歡呼,噌地沖到她面前,媚笑道:「就怕你今天賭氣不來。」 蘇蘇朝他翻個白眼,一把將寫意拽至自己身後:「我家寫意怎麼會做那麼小家子氣的事情?」 「寫意什麼時候變成你家的了?」阿離佯裝怏怏之色。倆人一唱一和,瞧得寫意忍不住笑起來,笑罷,卻不得不坦白道:「我是來辭職的。」 全場一下子靜默。 「這可不厚道啊。」飆哥第一個出聲,「你要一走,阿離又得開始兼職法語翻譯了。」 「是啊、是啊。寫意,你忍心看你離哥哥陪笑陪酒完畢,還趕回來通宵達旦的加班?」阿離作淚眼汪汪狀。接著小玫、蘇蘇都開始「數落」寫意的臨陣脫逃,連偏內斂的竹子都婉轉勸留。 「謝謝。」寫意噙著笑,「但,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得回去幫忙。」不等眾人詢問或挽留,她朝社長辦公室張望,問:「何姐一直沒來?」 「來了,又出去了。」阿離明白她去意已定,只微微一聲歎,倒不再說什麼。 「那我邊收拾東西邊等她。」寫意點頭微笑,「你們忙去吧。我又不是國寶熊貓,幹嗎都圍著?」話音未落,竹子突然接口:「怕以後見不著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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