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難平(8)_一涼

八

　　還真是坦白。"可能讓何小姐失望了。"寫意一臉正經地回答，"我也就一個頭、兩隻胳膊再加兩條腿。"說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氣氛開始融洽。

　　"叫我何姐吧。"據何子丹介紹，丹青翻譯社的規模雖然不大，但業務成績相當不錯。這些年來，蓉城政府大力引進外資，連帶著翻譯人員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所以近階段我是有招人的打算。慕楓這次也是幫了我一個忙。你有什麼要求，薪水啊待遇啊之類的，都說說吧。"

　　寫意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實話，我不太清楚蓉城翻譯人員的薪水狀況。要不，何姐你看著辦？"

　　何子丹正垂眸小口地抿著咖啡，乍聽她的回答，差點兒一口全噴了出來，嘖嘖兩聲，道："該怎麼說你好呢？好聽的是單純，難聽點兒，是笨。"直講得喬寫意面帶窘意，而她卻目光灼灼，仿佛變身為狼外婆，眼前的喬小妮子就是她此刻的獵物，"不過我喜歡你這性子。放心，薪水上不會虧待你，好好做，獎金也不會少。"

　　寫意心裡頭對何子丹越發有好感。慕楓並不清楚寫意的家庭背景，所以何子丹應該也是不知道的。這種朋友才值得真心相交。所以寫意一邊傻笑一邊點頭說："以後就靠何姐罩著了。"

　　何子丹乾脆地舉手一揮，滿臉豪情壯志，嚷嚷著"好說、好說"。

　　寫意大樂，卻見下一秒，何子丹的笑容就僵在眼角眉梢，原本明媚的神色先轉為一絲尷尬和慌張，然後化成公式化的微笑，站起來，朝喬寫意身後點點頭，道："真巧啊，顧總。"

　　顧平生接到寶貝女兒的電話，說想吃秫香館的抹茶小蛋糕。聖旨一下，"愛女如命"的顧氏集團總經理提前下班，親自跑腿，繞了大半個城市的路，只為區區幾個抹茶小蛋糕。

　　"你好，何社長。"顧平生略一頷首，雖不算疏離亦不夠親切。他對何子丹的認識僅限於"她的翻譯社是集團的合作對象"。對於何子丹剛才一反幹練形象的表現，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寫意盯著瞬間將自己包裹妥當的何子丹，有點兒回不過神，直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低沉的男中音才恍然。她好奇地回頭，第一眼瞧去，是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子。齊而濃的眉，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目光清亮。他的樣貌談不上英俊，但已算好看，而且氣場強大，即便未做任何顯山露水的舉動，旁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他是手握實權的人物。再聽他與何子丹寒暄，聲調平淡，卻是說不出的好聽。寫意當初將顧家楨的聲音奉為天籟，如今才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過讓寫意覺得可惜的是，他到底是商人，雖然給人溫潤儒雅的印象，不見得就有文人的內涵。

　　而顧平生亦未給喬寫意一個觀察他是否表裡如一的機會。見顧平生匆匆離去，何子丹扯了扯嘴角，語帶自嘲地道："他是我們的大客戶，蓉城顧氏集團的老總，很大牌吧？"

　　顧氏？剛才那個男人，難道是家楨的兄弟？寫意意識到這一點兒時剛好在喝飲品，結果毫無意外地被嗆住，一陣猛咳。

　　"你的反應也太大了點兒吧？不就是一個男人麼？"何子丹以為她是被顧平生的身份驚到了，失笑道，"我還打算要你跟著我去做顧氏的case呢，他們有個和法國人合作的專案，需要翻譯。"

　　寫意好不容易才停住了咳嗽，兩頰通紅，訕訕地說："可是我完全沒經驗……"

　　"我看了慕楓寄過來的你的簡歷。"何子丹打斷她的話，"我帶著你做，你自己也要努力。做不好，不光是丟自己的臉，也是丟慕楓和我的臉。"

　　這罪名夠大的，寫意苦笑。

　　與何子丹分手後，寫意沒有打的，只是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

　　快到下班高峰，街上開始擁擠，一眼看去都是匆忙的面孔，連經過的公車都塞滿了人。三年，蓉城的老城區還是沒怎麼變化。寫意突然產生一種時間從未流逝的錯覺。路過一個小花園的時候，她乾脆躲進去，找了張乾淨的長椅坐下。

　　出門前，茹姨叮囑她要早些回去。所謂的接風洗塵宴將按時舉行，她是主角，卻不知道誰會到場。

　　如果、如果再見家楨，該說些什麼呢？"嗨，好久不見，你好麼"，還是"聽說你和墨墨已經訂婚，恭喜恭喜"？或者，應該是"你好，我是墨墨的姐姐，喬寫意，很高興見到你。"……她和他，終究是咫尺陌路。

　　她仰起頭看向天空，有幾絲薄薄的雲漫不經心地飄過，剩下一片空曠。閉上眼就什麼也看不見，只要閉上眼就可以了。她無聲地歎息，合上雙眸，感受著藏在晚風裡的幾縷溫暖氣息。

　　夕陽漸漸下沉，餘暉鋪灑了整個蓉城，位於老城區的M大安靜地浸沐在一片斑駁中。

　　M大自詡為花園式貴族學校，以環境優美、綠化廣泛而著稱。前兩年舊校區改建時，校方花大手筆修了一條人工河，引入蓉城護城河的活水，穿越中央，將校區分成東、西兩區，恰似太極八卦圖。

　　紅樹林是M大人對外國語學院內一片小樹叢的統一稱呼。穿過紅樹林就能見到外國語學院的教師辦公樓，仿歐式建築，兩層，獨立的一棟，四周綠意環繞、花團錦簇，環境很是清幽。顧家楨的辦公室在二樓最右手邊，和另外幾個講師合用。正值這一學期的尾聲，他是教學秘書，近期一直在忙著收尾工作。剛巧科代表來找，她代表廣大同學，希望老師能高抬貴手，最好能將成績開根號再乘以10。

　　小美女自知相貌優勢，撒嬌道："顧老師，這可是雙贏。系裡增加及格率，我們也免去掛科的痛苦嘛。"美人計向來是屢試不爽。

　　顧家楨忍不住笑，反問："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既不願意付出，又想得到結果。"話剛說完，自己倒不禁感慨。他也是這樣的人吧？貪心、貪婪、貪得無厭。既捨不得寫意的溫柔體貼，又放不下堅強亦脆弱的書墨。自以為哪一個都不想傷害，卻令兩個都遍體鱗傷。說白了，不過是男人自古以來的劣根性，妄想娥皇女英，享齊人之福。與寫意在一起的時候，書墨便是那朵妖嬈絢爛的紅玫瑰，陽光下，每一片花瓣都閃爍著耀眼奪目的光芒。而後，寫意毅然決然地離開使她成了他的"床前明月光"，似練，如水，潔白無瑕。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