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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安格。"

  突然響在耳邊的聲音把自己嚇了一跳,安格抬起眼,表情居然僵硬了起來,笑容在臉上抽搐,安格心想現在的自己肯定醜到了極點。

  靠在樹邊的少年挺起腰,用腳踢起自行車的站架,溫和地沖自己笑了笑,像茫茫黑夜裡豎起的一道火把:"快上車。"

  她繼續向前走,並沒有要上車的意思,特意笑得向日葵般燦爛:"吳修雪,是一個怎樣的人呐?"

  這一次換尹澤昊先停下來,安格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他從她的眼裡看出閃過的一絲詭秘:"她啊。"

  黑夜裡慢慢浮現出明亮的嘴臉。

  空氣裡閃過的是曾經出現的人和事:棉花糖,五彩的氣球,自製巧克力,少年夏天打籃球的背影和少女在夕陽裡被點亮的微笑。

  像張開的天羅地網,朝自己沒有一點破綻地撲來,沒有逃脫的可能性。

  "跟你很像。"

  "我可以問問,從下午到剛才……你到哪去了麼。"

  大馬路突然飛馳過一輛摩托,拖長了尾音,還未反應過來就已拉開頗長的距離,消失在前面車水馬龍的人流裡,影子看起來有些眼熟。

  "睡虎山。"他說,面容平靜如夜晚裡靜謐的湖水,在路邊店面的招牌燈下,撲上一層幽幽的藍光。

  "誒?"

  "墓地啊。"

  流雲涉。弄堂裡迴響著嘩嘩的搓麻將聲,略有些潮濕的過道擺起了夜市,日光燈的光混合著小屋裡透出來的昏黃燈光,整個陽光不充足的小巷反而比白天更明亮。一家副食店前,一個穿著黑色皮服的少年正拿著公用電話一遍又一遍地撥號。

  聽話筒的那只耳朵已經逐漸開始發熱,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把電話斷掉再重新按重撥鍵,老闆娘無奈地看著他,已經站在這裡打了十多分鐘,平時都是熟人所以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用電話也太久了點,更何況是……

  "您好,您撥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一次都沒有打通。

  可惡。少年額下的眉頭越擰越深,最後電話那頭終於變成"您好,您所撥的號碼已關機……"

  生活,生存並活下去,難道非得這麼現實而殘酷麼。

  安格歎了口氣:"……你真的把我當她了麼,我要的是實話。"

  尹澤昊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睛落到她像瀑布一樣散開的長髮:"抱歉。"少年只是把頭別向另一邊,她只能看到他半個側臉,在流雲涉瓦斯燈下微微發光。

  安格撇撇嘴,歎息之餘看到一家店面前面旋轉著的彩色光柱,猶豫片刻,也沒管他手上正推著自行車,拉過尹澤昊就往那邊跑去,尹澤昊只好鬆開自行車被她拽進一家理髮店。

  理髮店的玻璃門被用力拉開,女生的長頭髮擺了擺,背後傳來金屬重物撞地的聲音。

  理髮店裡很冷清,老板正拿著掃帚把零碎在一地的頭髮掃成一堆,突然闖進來一個長髮少女,頭髮快要長到膝蓋,後面拉著一個瘦高而清俊的少年,老闆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她就直接拿過放在鏡前的剪刀,眼看著朝自己的脖子刺去。

  少年趕緊上前阻止,瞪大了深藍色的眼瞳,臉上寫滿了驚慌,可是已經遲了--

  可她只是從背後捋過自己的長髮,在及肩的下方快到胳膊肘處用剪刀俐落地一剪,剪刀閃過的一道白光掠過少年的眼,發出清脆的一聲"哢嚓",頭髮紛紛地飄落下去,如同慢放鏡頭一樣在空中散開,在地上散成一片。

  安格深呼吸了幾下,從他深藍色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像,她自嘲地笑了笑,"放心,我不會為一點小事就做些浪費生命的舉動,"她放下手裡的剪刀,"沒理由,沒必要。"尹澤昊望著散落一地的頭髮,愕然地站在原地。

  "以後我不會再是長頭髮了,所有相似的一點一滴以後都會慢慢消失不見,"安格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有些得意,也有些內疚,"如果這樣的我對你來說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話,那麼請你--"安格閉上嘴巴,指著尹澤昊,指尖在空中畫了一個水準的圈。

  滾。

  --滾。

  門突然劇烈地被拍打起來,安格才意識到忌司現在還沒有回家,難道出門忘了帶鑰匙麼。

  她坐起來靸著拖鞋倉促地跑了過去,門一打開一個重物像一攤軟泥一樣朝自己身上壓來,她踉蹌了幾步,靠著走道的牆才勉強支撐住,少年溫暖的脖頸靠在自己肩膀上,紅色的發梢弄癢了皮膚,身上彌散著一股濃重的酒味。

  段昱浪沉默不語,把忌司扔到床上後,人像徹底虛脫了一樣朝牆上倒去,順著冰涼的牆壁一點點的滑下來,他用力閉上了眼睛,像是要把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乾乾淨淨地從自己眼裡清除走,斬斷所有的關聯:"我們被騙了。"

  "什麼?"安格沒有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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