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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過山洞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十點。蘇一看了看手機。它耀眼地閃著光,但是很快地被蘇一掐掉,取代而來的是在凜冽的藍光下照耀著的安靜的臉。蘇一知道小讓是熬不住這樣的顛簸瞌睡,所以臥在一邊,頭靠在蘇一的白裙子上,雙腿縮了起來彎在座位裡。

  手機又一次震動,不停歇地震動。號碼熟悉,蘇一清楚地知道他們的擔心,甚至是一種蒼白的無助。但是蘇一卻需要去找尋答案,背負在心裡的一個又一個疑問此刻全部掩蓋住了蘇一內心的愧疚。蘇一揭開手機的背殼,取出電話卡,一折,霹靂清脆的一小聲。這是蘇一和過去的錦厘市的唯一的聯繫。現在一一歸還。而蘇一也清楚,其實這只是暫時地決絕地阻斷。蘇一似乎能看見面前閃爍著光,僅僅只是微弱的一小束光芒而已,卻足已經可以流進蘇一的眼睛裡,給予力量,向前,不拐彎。

  大概是在差不多11點半的時候。外面的黑色已經濃密得劃不開了。根本無法從窗戶外面看到點點光,而更多的呼嘯而過的風,似乎是海風。不對,小讓說過,越靠近西懷市,就越無法聽到海的聲音。她是在西懷生活的女生,自然是瞭解許多。

  小讓磨著牙,在有點嘈雜的火車車廂裡依然清晰。蘇一看見她緊閉眉毛,還有握著死死的拳頭,像一頭小花豹一樣。"像極了蘇藝"蘇一腦子突然蹦出這幾個字。痛苦開始,頭又是劇烈並且猛然地痛起來,畫面一下混亂,似乎有好多人聲,不清晰,嘈雜的環境,有人叫著蘇一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叫著"蘇一",而蘇一卻無法掙扎著張開眼睛。她面無力氣。站在局外,看著和自己一樣面容的蘇藝躺在那,沒有知覺,沒有血色,漸漸冰冷。畫面突然猛烈地顛著,一陣巨大的刹車聲音激烈地嘶喊。畫面變成了雪花點,蘇一的肩膀有一點疼痛,有什麼在抓著搖晃著蘇一的手臂。有人叫蘇一,蘇一、蘇一。蘇一緩慢地睜開眼睛。

  小讓的臉頓時占滿了蘇一的整個瞳孔。蘇一突然覺得她好美。這種美在晚上會顯得更加的耀眼。她用手試圖把貼在蘇一臉上被汗水浸潤的頭髮撥開,露出整個臉。但是蘇一讓她停止了,因為她的手指上有許多老繭,都是很硬的碰在皮膚上生疼的老繭。蘇一委婉拒絕。並著肩膀,開始說話。邊說話的時候邊看在頭頂左邊的行李欄上的行李。舊得起了毛邊的紅色的行李箱子,還有一把大吉他藏在黑色的帆布盒中。

  那是蘇一在家裡找到吉他,是唯一可以證明蘇藝存在過的證據。只有這一樣東西父母沒有丟棄,而其他的都已經找尋不了任何了。蘇一知道他們都是愛蘇一的,所以閉口不談。甚至一再告訴蘇一,蘇一是他們的唯一,唯一的女兒。但是蘇一還是找了隱匿在其中的點點記號,這些記號代表著她曾經存在著。

  天開始有點濛濛亮,一點點透過窗戶的縫隙能夠聞到透著早晨的塵土的味道。小讓輕輕地唱起了歌,蘇一沒有仔細去聽清楚,卻覺得聲音那麼特別而且好聽。蘇一問小讓,你很喜歡唱歌嗎?她點頭,轉過臉,向蘇一微笑了一下。這個場景似乎熟悉了起來,卻又琢磨不透徹。蘇一問她,你的夢想是什麼?她說,我要成為一個歌手。站在有幾萬人的體育館裡唱歌,用聲音給很多人帶來溫暖。她約摸過了幾分鐘。突然翻出行李裡的小本子,拿出筆和紙。她笑得很喜悅,似乎有了靈感。她在紙張畫了許多"小蝌蚪",然後拿給蘇一看。蘇一輕輕地哼了起來。蘇一這才注意到,其實在她的腳邊,也有一把吉他。蘇一確定那是一把吉他,因為用了和蘇一的吉他盒子一樣的盒子裝著,只是安靜地躺在本來就不寬敞的裡面的座位下麵。因為剛才拖行李箱子出來找本子的時候才順勢出來露出了一小點。

  蘇一突然想看她彈吉他的樣子,這樣或許蘇一可以想到更多。記憶這個時候是蒼白以及無力的。似乎老天鎖住了蘇一的記憶,不肯給蘇一機會去挖掘。所以每次一想到以前,頭就不、會痛,欲裂的感覺漫滿全身。但是小讓一開口哼歌就會停止痛。

  這樣的靈犀,存在兩個互相認識不到幾個小時的女孩子之間。

  4.

  小讓,小讓。這個名字呼喚起來是那麼的舒服,似乎是一貼特效藥。真的好像蘇藝。那個時候蘇藝也是這樣的熱愛著音樂吧!在臺上的她肯定是美麗的。

  小讓很認真,雖然也並沒有睡幾個小時,顛簸感覺漾滿進了肌肉裡,全身都是很不舒服的疼,但小讓卻一直盯著那個本子上的樂譜,來回地哼唱,修改,一點點地灌進感情,樣子很投入,捨不得打擾她。

  大概是一個小時以後,天亮開了。她把完整的譜子給蘇一看。蘇一又一次接過,觸碰到她的手掌的老繭,這一次卻覺得老繭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熟悉。

  那肯定是一首好聽的曲子,好聽到讓蘇一有一種衝動。蘇一真希望小讓拿出她的吉他,彈出來。但是她們並沒有如此。她們似乎有了默契。她知道蘇一是歡喜的,她知道蘇一是懂音樂的,當她接過蘇一的吉他,幫蘇一放到頂上的行李欄的那一秒開始,似乎就註定了。

  外面又開始嘩啦啦地進站出站,在每一個站口都是淒慘的停靠聲音。那些喀叻喀叻的聲響是哀樂,還是一場另一個軌道的開場白。蘇一默默地看著在外面已經光亮著的鐵路。每一次停靠,蘇一都會湊到窗子口,看那些交錯的鐵路。曾經聽別人說,鐵路是沒有交叉的,都是平行互相遙望著,不近不遠,保持距離。而在蘇一面前的鐵路卻因為要錯綜而覆蓋在了一起,是不同軌道上的兩條分軌。

  可是等火車又一次開啟,緩慢向前的這幾秒中,蘇一一點點靠近剛才看到的覆蓋在一起的鐵軌,才發現原來在遠處的那一個覆蓋點只是一個假像,近了後,一切都明瞭。還是沒有交集,還是分成兩條,互相不肯妥協,驕傲地分開。相互凝視。姿態優美卻也有點小孤寂。

  小讓把筆遞給了蘇一,蘇一明白她的心意。而有些東西就是那麼暢流。所有的情緒剛好在那一秒瀉成了一行行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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