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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夢境總是比擬著真實,從一面到另一面,開始侵蝕大腦脆弱的神經,演示一場曾經,或許是臆想的曾經。曾經,這兩個字顯得多溫暖。有人說,要是開始回憶,代表自己已經蒼老,但是夢,畢竟不是回憶。

  蘇一,是經常夢見那樣的畫面,推開窗子,看外面的陽光,躺在陽光下嬉鬧,和陽光小朋友玩遊戲。那個自己很透明,幾乎是溶化了。她是見到自己的笑容,在校園裡,在飯廳裡,在遊樂場,在小沙漠,在小游泳池。旁邊都伴隨著一個黑影子,黑色的紗,罩著全身。那並不是影子,是另一個自己,很矛盾地站在咫尺之外,看著自己。似乎是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因為表情多是隱蔽在面紗之下。這些畫面並不恐怖,也不如以往會讓人害怕。

  蘇一醒來的時候多半是汗濕後背,一陣麻痹的酸疼周身彌漫。

  看了看指針,外面的天估計還是亮的,她不敢拉開窗簾,紫外線微弱的刺激就會傷了她的命。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見不了光。一種叫色素性幹皮症的病症,不喘氣似的跟著自己。所以,這幾個字總是在周圍繞啊繞,片刻不肯停歇。

  雖然父親曾經是醫生,卻還是落敗於這一場挑戰。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是放棄,雖然是用盡力氣的保護,卻沒有任何作用。每一次,帶著蘇一去醫院,做檢查做護理,卻結果依然,連他自己都清楚結果。他終究也有放棄的一天,他把蘇一交給了自己的最得意的門生。

  他腳步很輕盈,連眼睛都是關懷的笑容,他告訴蘇一,一定要活下去,確定地活下去。他們不斷地試驗,哪怕是失敗,但是他接受了。其實他也是在催眠自己,讓自己能夠挺過去。

  阿木是這樣走進蘇一的生命的。

  已經畢業了幾年的阿木,面對十六歲的蘇一時候,面目相對,兩人深切地談論,話題遠離病痛,夾雜在消毒水的味道之間。兩人算是重新見面認識。曾經阿木不止一次地說,我喜歡你,但是都被蘇一拒絕。

  當時的蘇一其實也是安然地接受,雖然平等與不平等這樣的字眼在那個時候已經顯得微薄綿力,但是卻依舊是困擾,她一次次地害怕,害怕自己要是離開了後,會不會有人偶爾想想她。所以當時,稚嫩的他們彼此都落淚,落淚的根源都在一個點上。

  阿木是會幫她照顧父母的,所以死亡都已經變的不害怕了。

  所以,那一晚,驚醒過來,聽見了父母和阿木的談話,也並不驚奇。

  那一晚的客廳的光從門下麵的縫隙裡跑了進來。門本關牢了,可蘇一醒來後口渴,本想推開門去喝水,門還未開完全,卻已能看見燭光下的阿木,仍舊很可親。

  他們開始談論蘇一的病情。阿木的言辭表明現在並不樂觀,似乎時間越來越緊張,並不是動手術就能完結的。而父母也只能安天命,只是蘇一不斷看見母親落淚,她嘴裡一直含糊不清地說,為什麼如此的造孽,一個接一個,命運不公啊。她的聲音很小很細微,不仔細聽無法清楚聽到。而阿木還有父親,只在一邊不說話地低頭。

  阿木起身。

  蘇一關了門,人繼續爬上床,蓋了被,頭隱在被子裡。腳步聲輕起,門開,有人張望了幾秒,門關,繼續黑的房間。

  生日越來越近。對於阿木的記憶,搜刮,卻並沒有多少,荒誕的奇怪。腦子用力的疼,突然發現,驚奇地搜尋不到以前的記憶,一直都沒有,歸為零。除卻蘇一,這兩個字以外,關於自己卻一無所知。

  蘇一是誰?

  這個問題,突然冒出了腦子。安穩的生活後,卻一直沒有歸咎以前,沒有了一目了然的過去。

  蘇一又一次起身,開門。外面是濃重的蠟燭味道,父親看著閃著螢幕的電視,母親也在一旁,兩人顯然也是勞累,手卻是握在一起,幾乎是全家人的作息都完全顛倒。

  她想問些問題,卻又從嘴邊塞了回去。還是歸房。打開DVD,又開始看畫面。畫面清晰地顯示十四歲的生日,生日中的自己是頭帶著小公主帽。一家人都叫著蘇一,蘇一。面對鏡頭,蘇一是顯得害羞的,紅色的暈色上臉,而畫面的角邊,突然看得清楚另一張臉。她不動聲色。只是雙手搓著衣服,衣服的皺褶一層一層。那是完全和蘇一同樣的衣服,還有一樣的公主帽,只是她的臉只有半張,另外半面並沒有被拍到。她並不情願地唱著生日歌,和聲的時候,眼神飄到不知名的地方。有個細小的聲音,來自母親。她已經敲門進來,而並沒有看電視的畫面,只是說,該吃飯。蘇一應聲,暫停鍵狠壓了下去,畫面停格在蘇一的笑,還有畫面另一邊角的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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