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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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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看樣子像是腸炎,或者痢疾,你剛才不應該給她吃東西的。」對坐的大媽摸摸她的額頭,「喲,這麼燙,估計都有四十度了。啊呀,把小女朋友照顧成這樣子,回家怎麼像她爸媽交待?」 程朗抬頭一笑,也不分辨。夏小橘趴在小桌上,牙關緊咬,心中卻有甜意。 腹痛再次來襲,她急忙跑去洗手間,起身時猛了一些,眼前一片黑。扶著牆,耳朵開始嗡鳴,聽不見也看不見,想開口卻不知道喊什麼,是「救命」,還是「來人啊」。頭腦還算清醒,把住門邊把衣服整理好,耗盡全身力氣,呼吸淩亂起來。 「不會昏死在火車的洗手間裡吧?」她自嘲,「一定可以上八卦晚報的社會版。」 「小橘,夏小橘!」程朗急促的喊聲傳過來,還有拍打鐵門的砰砰聲,「你在吧?」 她想張口回答,卻只聽到自己沙沙的呼吸聲。 「說句話啊!你沒事兒吧?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找人進去了。」 哆嗦著打開門,看見面色焦急的程朗,身後的女列車員拎著一串鑰匙。他長籲一口氣:「嚇死我了,幸虧對面大媽提醒,說你身體虛,這麼長時間沒回來別是暈倒了。」 「那你可以把這條消息賣給晚報。」她強自微笑,「我那麼弱麼?哪兒能丟那份人。」 不想讓他擔心,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慌亂,但願以後他想起她來,只有永遠真誠爽朗的笑容。夏小橘看他忙前忙後,在列車員的安排下,把二人的東西挪去臥鋪車廂,回想起那些忐忑不安的日子,開始明白樂陶的心情。 受了大媽的影響,列車員也一口一個「好好照顧你的小女朋友」。縱使這一切都是假像,縱使要用全部未來換一天,這樣的一天,她也願意。不去想太多,不去想是否有結果,哪怕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終點站,無所謂,全都無所謂。 「別瞪著兩隻大眼睛發呆了,眼神空蕩蕩的,嚇人。」程朗遞毛巾給她擦汗,「睡一會兒吧,馬上到家了。」 「會不會睡下就起不來啊?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都見不到我,會不會記得我這個朋友?」 「你燒糊塗了吧?頂多是痢疾,又不會要命。」被子太悶熱,程朗把襯衫脫下來,蓋在夏小橘身上。 「可是,真的,如果,我們以後都見不到了呢?」 程朗訝然:「為什麼?」 她轉向牆壁,半邊臉埋在枕頭裡,囁嚅著:「我也會很慌亂,也會覺得未來完全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生活是一盤菜,沒有鹽肯定味如嚼蠟,但我不能再靠著吃鹽活下去。」這是芒果布丁信中的句子,雖然沒有寫明,但字裡行間都在說:程朗,你是我的鹽。 車廂均勻規律地振動,身後寂靜無聲。 夏小橘去醫院打了一針安痛定,體溫攀升到三十九度七,驗血驗便,果然是痢疾。打了一針先鋒退燒,隔日開始注射氧氟沙星,吊鹽水和維生素C,脈搏逐漸平穩下來,終於可以安然入睡了。 陸湜禕從海邊回來後特意來看她,帶了三隻蚌殼打磨的發飾。「你還是把頭髮留長吧,本來就大大咧咧的,總要讓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性別來,免得報到時嚇著同寢室的女生。」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 「反正我都買了,你都留著也行,送別人也行。」他指指床邊一排鹽水瓶,「難道你拿這些當畢業旅行紀念品送人?」 「好啊,我留這個吧。」她挑了最簡單的蝴蝶結,「不過要等寒假回家,你才看得到。」 「為什麼要寒假?」他奇道,「你覺得是你還是我,考不上第一志願?」 「你不是想去上海?」 「誰說的?」他淡淡地否認,「我想省點火車票錢,可不可以?」 程朗沒有來探視。邱樂陶帶來C.L寫給芒果布丁的最後一封信:「在收發室喲,你說,是不是約你見面?」 小橘搖頭。 在車上,她的眼淚洇濕了枕頭,還有程朗的衣領。「以後,再也不要關心我,那樣我會更……好不好?」 他默然起身,坐到旁邊的邊座上,思忖片刻,拿出紙筆來寫著什麼。 「布丁,展信快樂!知道你的身份真的有一點驚訝。謝謝你的一路陪伴與鼓勵,讓黑色高三變得溫暖而明亮。說實話,你早就應該告訴我你是誰,何必要躲躲藏藏,而不作一個真實的你呢?是不是,覺得離得越遠,反而越容易溝通呢?這樣即使說錯了話,也不用擔心遭到彼此的追打(笑話)。 即將啟程開始新航線的時候,心情總會比較複雜和淩亂,但我相信自己會很快調試好,因為無論去哪裡,都有芒果布丁的支持和鼓勵,像海風幫助我揚帆啟航。溫暖,清爽,讓人充滿力量。所以,當你決定離開港口去遠行時,我也一直在你身後鼓起腮幫穩穩地吹,你就可以乘風破浪了。祝,可口可樂。C.L.」 清晨四點的前門在霞光中莊嚴寧靜,夏小橘在趕往北京站的出租上,想起當初和程朗一起從海邊乘車回來。沉默一路的他將小橘送回家,下車時輕聲說:「布丁,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真的。」 那也是清晨四點,天色大亮,約好見面的七月,卻成了兩個人的告別。當時怎樣的悲壯淒涼,夏小橘幾乎不記得了。歲月的河在這兒打了個漩渦,依舊奔騰千里,帶他們去全新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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