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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妹妹的沉默讓蘇曉風不安,半夜裡她起身走到妹妹的床邊。淡淡的月光照在妹妹的臉上,那膚色裡透出一股讓人憐惜的冷來。蘇曉風坐了一會,剛剛要離開,卻見妹妹在夢中轉了一個身,兩道細細的眉蹙了起來,仿佛遇見了什麼難題。蘇曉風歎一口氣,卻聽見妹妹低聲說道:「允澤你不要走,你不喜歡我了麼?」

  這一聲纏綿哀痛,哪裡還是那個天真爽朗的曉竹?讓蘇曉風這個做姐姐的只覺得心痛欲裂。

  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管已經是深夜,再操起電話來打。鈴聲一聲又一聲地響,正以為又要跳到留言機,忽然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說道:「喂?」

  我聽著蘇曉風的敘述,看著她臉上恨恨不已的神色,只覺得心裡亦一點一點地涼下去。我強笑,「也許是同事?」

  蘇曉風冷笑,「半夜三點?還有那種笑。」

  電話那頭的女人叫了兩聲,蘇曉風張口結舌說不出話。那女人笑道:「允澤,是不是你那個瞎子?」

  只一句話,如同三九天的一桶寒冰水當頭澆下,蘇曉風只覺得自頂至踵,渾身無處不痛,無處不怒。她狠狠地合上手機,順手朝牆上扔了過去。只聽見轟然一聲,那手機碎了一地。

  第二天本來想去尋紀允澤說個明白,卻一天心驚肉跳,只得回家。

  而曉竹,那個從小就善良堅強的曉竹,正坐在窗前無聲地痛哭。陽光大片大片地打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臉上淚痕縱橫。蘇曉竹目瞪口呆,這個妹妹雖然極小的時候眼睛就看不見了,可是她比所有人都要堅強,上帝沒有給她看這個世界的權力,可是給了她一副足以探索世界盡頭的鋼鐵脊樑。

  她哭得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一陣陣發抖。蘇曉竹抱緊她,她像個小獸似的終於嗚咽出聲,雙手緊緊地抱住姐姐。她心裡的悲哀一波一波地傳過來,幾乎要把蘇曉風也淹沒。

  整個下午,曉竹哭到虛脫,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晚上蘇曉風熬了清粥,正要叫她,她已經在餐桌前坐好,慢慢地把她最心愛的亞麻桌布邊角理好。她的眼睛還有點紅腫,微笑已經好像一隻蝴蝶棲在嘴角。

  吃完飯,蘇曉風洗碗,曉竹在邊上拿著幹毛巾把碗一個個擦乾,放到櫥櫃裡。姐妹兩個配合依然默契,下午那一場痛哭仿佛沒有發生過。

  縱然做得再慢,能做的家務也漸漸都做完了。蘇曉風只得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得了一場瘧疾。」曉竹渺茫地笑,沒有焦點的眼神在姐姐的臉上逡巡。

  愛情不過是一場瘧疾,好處是你以後會更小心自己的健康。這是好幾年前蘇曉風說的話,原來曉竹記得這麼清楚。

  「我遇上了一個人。他是個畫家,他說要對我好,我決定對他好。」曉竹說完,頓了一頓,微側轉頭想了一想,加了一句:「本來就這麼簡單,只是我眼睛瞎了,沒看見我和他發的瘧疾是不一樣的。我的瘧疾是因為他,他的瘧疾是名利。」

  曉竹努力想笑一下,卻怎麼也調整不好自己的表情。黑夜裡蘇曉風只覺得心再一次地撕裂,那麼疼,那麼無可奈何,那麼無能為力。她伸出手,把妹妹抱緊,仿佛要把那個瘦弱的女孩子揉到自己的身體裡去。是,這樣她就可以一輩子保護她,守衛她,再不讓她知道傷心的滋味。

  而蘇曉竹,她瘦小的身子涼冰冰的,在姐姐的懷裡一動不動。

  蘇曉風把那一杯沙灘之愛一飲而盡,然後挑起眼睛來看著我,「你若是我,會不會原諒他?」

  我一口一口慢慢抿著無痛。其實果汁多的雞尾酒都會有一種微微的苦,就好像脂粉底下灰暗的皮色,總是能看得出瞧得到。

  我也索性把酒幹了,「我想如果我是你,我也許不會原諒他,因為我不是曉竹。」

  蘇曉風一愣,我繼續說:「我想如果我是你,我也許只好原諒他,因為曉竹。」

  蘇曉風再一愣。

  我招手叫沉星,沉星從角落裡慢吞吞地走出來,臉上帶著些許疑惑,「做什麼?你想喝什麼自己不會調?」

  我慢吞吞地說:「我不想喝別的,我只想喝忘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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