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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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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寧生歎氣,「我也不知道。其實理論上他們已經見過了,不過允澤一直是一個很內向的人,也許是他不好意思。」 這真的有點奇怪,不過我繼續問:「那什麼讓他改了主意?」 李寧生看著我搖搖頭,「魏律師,我高估了你的調查。」 是。這次調查的漏洞百出和隨心所欲讓我自己也非常疑惑。我沒有看完《黑暗天使》,我沒有騷擾楊素素,我甚至放過了蘇曉風。可是我並不是對這個案子漫不經心,我現在所做的已經遠遠超過一個律師為客戶所做的。搖搖頭,我微微苦笑。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男人的眼睛和他的畫? 李寧生看看我,忽然眼睛裡帶出一絲笑意,「後來有一天,我偶爾問他曉竹下班怎麼回家。」 我拍手,「好一個一箭雙雕。」 李寧生也微笑,「我們都是凡人,和時間作對就是和自己作對。」 就在那個晚上,允澤到電臺外頭接曉竹回家。那天晚上的天氣有些冷,雨若有若無地下著,絲絲縷縷的,看路燈仿佛罩了一層紗。允澤站在電臺的門口,心裡想著心事。 愛情這東西真是奇怪,沒有道理,沒有原因,沒有辦法預測——當然他這時候也許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雨絲微微的涼,舔在他的臉上,讓他想起來小時候吃的棒棒糖。一口一口慢慢地舔,微微的甜。有時候用手轉動那糖,碰在牙齒上有微微的聲音,脆生生潑辣辣。 他有時候看看表,有時候抽一支煙。在雨裡抽煙仿佛有雨的味道。雖然這個城市已經不像原來一樣,可是雨裡仿佛還是有舊時的清香。偶爾有行人匆匆走過,這樣的夜也許所有的行人都想回家去喝一碗熱熱的湯,誰肯在雨裡徘徊? 曉竹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她的明杖敲在地上,嗒嗒地響。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陪著她出來,兩個人說說笑笑,仿佛很熟的樣子。如果說等待的時候允澤的腦子裡曾經想過無數種開場白,此刻他只覺得這個世界有些古怪可笑。他看著兩個人越走越近,然後越過他。 那個男人說:「明天吃什麼?」 曉竹笑道:「啊,我還沒想過,你想吃什麼?」 允澤曾經想像過自己的出場,苦惱過怎麼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又免於驚嚇。他曾經決定打一個電話,這樣自己可以說:「曉竹,是我。」可是這個時候他忘記了一切的主意,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的男人。 這個年輕男人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他不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人。他的眼睛深沉,嘴角微微帶著笑容,背筆直。 允澤只覺得仿佛胃被人突然打了一拳,不過他看見女孩子另外一隻手上緊緊握著一把傘,藍色的傘,傘上有藍天白雲,也有美麗的星空。允澤抬頭,這裡看不到星星,只有涼涼的雨絲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臉上,像小時候吃的棉花糖。 他聽著腳步聲過去,卻沒有聽見腳步聲回來。所以當他決定了離開的時候,低下頭,面前帶著笑容的少女嚇了他一跳,「曉竹。」 女孩子微微一笑,「是呀,你為什麼剛才不叫我?」 允澤有點尷尬,那年輕男子正遙遙站著,嘴角還是有一絲微笑,「我、我剛才在走神。」 曉竹笑了,「有事麼?」 允澤一咬牙,「我想來送你回家。」 他以為女孩子會說不用了有人送我,可是曉竹的臉上突然綻出了炫目的明亮笑容,在這樣深沉的雨夜裡仿佛一朵白色的百合,燦爛而溫柔。她答得有點快:「好,謝謝你。」可是允澤並沒有注意到,世界仿佛突然明亮,四下裡仿佛有夜鶯歌唱。 遠處的男子微微一笑,竟然走開。 這就是允澤筆記本裡畫的情形。他畫那一匹狼,遠遠看著一個美麗的荷塘。 他們這樣過了一年半。 那一年出了很多的事情,先是張國榮去世,然後再有梅豔芳。 曉竹哭到眼睛通紅,允澤安慰她:「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須經歷的。」 女孩子還是抽泣,肩膀一聳一聳,「可是……」 到底可是什麼,女孩子沒有說。她想說的也許很多,比如她自己的父母,又比如必須經歷不代表不會傷心。女孩子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地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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