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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爸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你是被人欺負了吧。我爸用筷子尖有節奏地點著桌子,一下,接著又一下,噠,噠……他顯得焦躁不安,他說,你們的老師不管嗎?真他媽的!

  鄧老師不知道。我搖頭告訴他。

  不知道?我爸說,你們老師是個瞎子嗎?

  我搖頭,不是。

  我爸氣呼呼地說,什麼他媽的班主任,自己的學生被打成這樣了都不知道,他死在家裡的床上得了,帶個屁學生,你們老師姓什麼?

  鄧老師。我提醒他說,姓鄧。

  我爸摔了筷子說,你們老師電話號碼是多少?我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搖頭說,不知道。

  我爸焦灼不安地在客廳裡面轉來轉去,他突然走過來沖我大聲地說,張健,你就是平時太老實啦!這群小王八蛋就會欺負老實人,你不要太老實了,誰欺負了你,你就還手,你給我往死裡打他們,下手一定要狠,他們都是賤骨頭,欺軟怕硬,都是小屁學生,我看誰是亡命之徒?誰也不是,真他媽的!誰打的你?為什麼打你?

  我的嘴唇抖了抖,眼睛裡竟然含不住眼淚了,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我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我說,他們把我的錢都給搶走了。

  我爸在我的身旁看著我,他不動也不說話。

  我垂著頭,沒有看見他的眼睛,但我聽見他的歎息了。我猜他是對我失望了,他那歎息也許是悲哀的,我的手指兇狠地摳著自己的大腿,我恨自己恨得不行,我罵自己是一個孬種,我一遍又一遍地罵自己。我爸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他俯下身體摟著我,他溫和地安慰我說:

  張健,別哭了,你都是一個初二的男孩了,你要堅強點兒嘛!男子漢麼是不是,被人打死了也不要哭。

  我爸用他的大手給我擦眼淚,他是車間的工人,他的手很粗糙,摸在我的臉上就像一張粗糲的砂紙滑過。他說:

  別哭了。

  我不知道我爸現在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好。我想起我姐姐說過的話,我很擔心,這樣我就莫名其妙地心裡發酸了。我感覺到內心裡面有一股暖流,暖流在走,像是春天。

  第二天,我坐在我家那輛破自行車的後面,被我爸馱著飄在馬路邊。他堅持要找鄧老師說一說,或者直接找到學校,他要為我挨打還有被搶了錢討個說法。我打心底不願意他這麼做,但是他是非常堅決的,我知道反對肯定是無效,何況我還沒有膽量不聽他的話。我爸將車子扔在學校的門口,那個車子破得連車梯子都沒有了,無法站立,我爸懶得將它倚在牆上,所以總是隨手一推,但他還是要拿一條鎖鏈將它的後輪鎖住。車子破了還可以湊合著騎,丟了就還要買,買就要花錢,花錢就要心疼。

  我爸問我老師的辦公室在哪。我指給他。那時我們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我爸向我做了一個手勢說,你去上課吧!我轉身向教室的方向走,扭頭看見我爸在敲辦公室的門。我走進教室的門。我爸走進了辦公室的門。

  語文課總是被安排在上午,不是第一節就是第二節,王老師給我們上課。在還有十分鐘就下課的時候,教室的門被敲響,鄧老師的頭伸了進來,他的身體沒有擠進來,只是頭在門縫裡轉啊轉的,像個巴西龜一樣。鄧老師笑眯眯地沖王老師點頭,他說,我找個學生,張健,你出來一下。

  王老師也沖鄧老師笑了笑,然後她繼續講課,聲音還是那麼的尖利。鄧老師讓我跟他去辦公室,在走廊裡他一句話也沒有跟我說。到了辦公室裡,鄧老師才說:

  張健啊!你的事情剛才你爸都告訴我了,我昨天不知道哇!你說我能每天都盯著你們的臉,把你們都檢查一遍嗎!是不是?所以說,你們發生了什麼事要及時告訴老師,你昨天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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