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洶湧(24)_鐵頭

二十四

　　我只好用哭咧咧的聲音哀求他們，我說，我求你們了，這是捐款的錢。

　　鬆開！我讓你鬆開！黃毛打我耳光說，捐個屁款！我們就是款，捐我們不行麼。

　　我說，不行，這是給秦薇的錢。

　　王福東說，什麼秦薇八薇的，你把手給我鬆開！鬆開！操你媽的鬆開！

　　王福東的嗓門大了起來，他用力地揪住我的頭髮，險些將我拖倒。王福東把腳踢了起來，他的腳兇狠地踢在我的臉上。我抬起胳膊擋著自己的臉，但鼻子還是被他給踢到了。我的鼻子裡面發酸，越來越酸，又很熱。我能感覺到，我的血正順著我的鼻孔往外面流，那感覺就像是有一條很長的蟲子在朝外面爬，那條蟲子是一條火蟲，它渾身上下都是火，它很長很長，怎麼爬也爬不出我的鼻孔。黃毛罵我，邊罵我邊伸手去掏我的褲兜。我馬上又把褲兜給死死地捂住了。我剛捂住自己的褲兜，王福東的腳就踢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的眼睛上突然就像是被紮了一把大頭針，鑽心的疼，我疼得叫了起來，我趕緊縮回自己的手去捂住自己的臉。這回黃毛也不掏我的褲兜了，他抬起腳在一邊踹我，踹在我的腰上，踹在我的肋條骨上，他把我踹得東倒西歪。我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王福東說，張健，看見沒有，這就是下場，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心不死，人為財死，死不瞑目。

　　對！這就叫鳥為食亡。黃毛說，這小王八蛋要錢不要命了，他媽的鳥人。

　　黃毛這才把手伸進我的褲兜，他把我所有的錢都給掏走了，都揣進了他自己的褲兜。我想去把自己的錢搶回來，但是我不敢那麼做，我怕王福東踢我的臉。我的嘴巴上糊滿了血，這我感覺得到，我的嘴巴裡面竟然也有血，而且還有非常重的腥味。我的右邊眼睛已經睜開不了，疼得特別厲害。

　　黃毛說，這麼多錢呢！

　　王福東說，咱們走，這回不用向別人借了，老天爺開眼啦！

　　我滿臉是血地歪坐在地上，看見王福東和黃毛朝巷子裡面走去了，他們走得很慢，搖搖擺擺的。那時我的心裡恨極了，我特別想拿刀子殺掉他們，我還想把他們都給撕成碎片。我只是坐了一小會兒，我上課從來都沒遲到過，我不想遲到，我想把自己的課本都撿起來放進書包，但是我的手上都是血，我剛才摸了自己的臉。我只剩下一隻方便看東西的眼睛了，我吃力地向巷子口那邊看，看見有幾個學生在看著我，我還看見了陳小露。陳小露是才看見的我，她害怕極了，她跑過來說，你怎麼啦張健？

　　陳小露將我扶了起來，她又蹲下了，她幫我把課本都撿了起來，往書包裡面放。我呆呆地站著，看著陳小露給我撿課本。

　　有人說了一聲，要上課啦！

　　那幾個圍觀的學生就都一顛一顛地全都跑開了。

　　我覺得站著有些難受，便又蹲下了，我剛蹲下就又想坐著了，我靠牆坐在巷子裡。巷子裡面很安靜，是一條少有人走的小巷子。陳小露整理好了我的書包，她說，你的錢是不是又被他們給搶走了？

　　我點了點頭。

　　陳小露說，他們搶錢還打人，這些狗屎，將來一定得不到好報應，老天爺他媽的不開眼，他們搶了你多少錢？

　　我想哭，但是我怎麼能哭呢！我是個男生，我要掩藏自己的膿包本性，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哭，我告訴她說，三十塊錢。

　　陳小露張大了嘴巴說，這麼多呀！你為什麼帶這麼多錢上學？

　　我說，是捐給秦薇的，昨天我跟我爸說秦薇的事，我爸給我三十塊錢。說到這裡，我突然就想起來我爸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他來我更想哭了。

　　陳小露說，哼，真是混蛋，不得好死，吃飯噎死他們，你放心，今天放學回家我就幫你詛咒他們，我的詛咒是很靈的。

　　我和陳小露並肩坐在巷子裡，靠著圍牆，那條巷子裡有些髒，地上有爛果皮和泥巴。我猜我臉上的血都已經幹了，但是很癢，我就用手搓著自己的下巴。陳小露陪我在那兒沉默地坐著，後來她專心致志地看我搓著臉上的血皮兒，她說，張健，你應該找個地方洗把臉。

　　我說，我到哪裡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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