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洶湧(10)_鐵頭

十

　　我告訴她說，不餓，什麼也不想吃，肚子裡面不舒服。

　　我餓。胡小妮說，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

　　我搖頭說，我不是說了麼，我什麼也不想吃。

　　胡小妮說，哦。

　　胡小妮一聲不吭地坐在我的身邊，她直直地看我，她的眼睛忽然很大，眼淚的清洗使她的眼球發出清澈的光芒。她好像是想跟我說話，但是她又什麼都沒有說。她像個憂心忡忡的罪犯那樣，坐了一會兒就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我的下巴支在手背上，我睜著眼睛趴在那裡，我看見許娜回過頭來看我，我想到一些時間與一些空間，我想任何時間裡的許娜與任何空間裡的許娜都是她，她不像我，初一年級時的張健不是初二年級的張健，許娜有如池塘碧水裡溫和的永恆。許娜回頭看我一眼就把腦袋快速地轉了回去，然後隔了一小會兒又把腦袋轉過來繼續看我。我也看她。許娜的腦袋一共轉過來三次，最後一次她沒有轉回自己的腦袋，而是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許娜的說話聲音很輕，她說，張健你怎麼了？你生病了嗎？

　　沒有。我告訴她，我只是肚子裡面不舒服。

　　許娜站在過道裡，點了點頭，然後她猶猶豫豫地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看她的書，吃她的餅乾。餅乾，永遠都是餅乾，食物似乎也成了一個少女的永恆。初一年級的許娜在中午時分吃餅乾，初二年級的許娜依然在吃餅乾。還有那書，一本又一本的小說，一個作者寫出不同的小說，不同的作者寫出一本小說。所有的小說其實只是一本小說，世界上只有一本小說而已，世界原本是簡單的，只是人的幻想將它複雜化了。

　　不一會兒胡小妮走了進來，她拎了一塑膠袋吃的，她把那些吃的都擺在桌子上，都是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食品。胡小妮撕開一袋什麼東西，讓我吃，她說：

　　你嘗一嘗這個。

　　我不吃。我拒絕她說。

　　胡小妮說，不行！一定要吃一個，你嘗嘗看，看看你喜歡不喜歡吃嘛。

　　我只好伸手抓了一個扔在嘴裡，其實那東西挺好吃的，但我不想吃她的東西，可是我又不能說不好吃，我只好說，還可以。

　　胡小妮看起來比較滿意，她說，那就吃吧！

　　我說，算了，肚子裡面難受。

　　胡小妮又撕開一袋別的東西，她說，你再嘗一嘗這個。

　　我知道我必須嘗，我不想跟她廢話，跟女生廢話會有更多的廢話等著你。我伸手抓了一個扔在嘴裡面咀嚼，吞咽。胡小妮接著撕那些包裝袋，每撕開一個都讓我嘗一嘗。我嘗遍了所有的小食品，最後在胡小妮的勸說下，又重複吃了很多已經嘗過的東西，因為那時候我的飯量很小，所以當時的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而吃得很飽。

　　在上下午課的時候，我沒有什麼心思看《水滸傳》了，我歪在那裡想黃毛的事情，我想他會怎麼解決這件事情呢！他會不會帶一些人堵在我放學回家的路上打我，又或者，直接帶幾個人沖進我們班的教室，當著我所有同學的面將我踢到桌子的下面。我越想越是不安，想著想著我就又一次天馬行空了，我幻想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武林高手，把黃毛他們那一群人都打得落花流水，這種想法很是過癮。

　　胡小妮很安靜，這跟以前的她有一點兒不一樣，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垂著頭。我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肚子裡面不舒服。因為我看見黃毛用了很大的力氣踢胡小妮的肚子，並且把她給踢倒了。

　　胡小妮搖了搖頭說，不是。

　　我追問，那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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