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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一股薄薄的酒氣,微醺。

  自始至終,我都有一種莫名的篤定,謝亦清是喜歡我的。雖然他最喜歡的是他自己,但是比起唐笑純,我至少沒有表面上那麼慘。尤其是和唐笑純發生爭執之後,每次想起都堅定了我「噁心」她的打算。我相信,她應該還在謝亦清身邊,而且知道我的存在。

  再灑脫的人,都有不服氣的時候。女人在感情問題上,更容易較真。這是我事後的總結,當時就是意氣,還有一點兒說不清的好感與留戀。

  坐下後,謝亦清為我點杯啤酒,我攔住,「我覺得有點兒冷,還是來瓶白的吧。」

  「伏特加?」他笑眯眯地使壞。

  我搖搖頭,「京酒就好,度數稍高一些。如果沒有,紅酒也行。」

  店裡沒有,但是有別的小瓶裝的白酒,謝亦清慷慨地要了一瓶,又點了些零食。我還是很俗氣地要了花生米。

  「孟露,你讓我說你什麼好?」謝亦清感慨著,「在這裡,後海耶!」他誇張地比劃了一下,水中有荷花燈點點如星,波光粼粼,「多有風情的地方,你怎麼喝白酒吃花生米?!」

  「我冷。」說著我還裹了裹身上的風衣以為佐證,「總不能虧待自己吧?」

  謝亦清似笑非笑,他不能喝酒,「你能虧待自己嗎?來得那麼突然,拒絕得又那麼狠心。你知道我那晚有多尷尬嗎?」

  我低頭喝酒。尷尬?我從來沒想過。

  「我又不是壞人。中學的時候,我們都是抬著頭看你的。你那麼聰明,長得又漂亮,跟老師又熟,做了壞事別人罰站你就沒事。對了,有一次,英語老師罰你站牆根,我心裡美壞了。從那以後,我就特喜歡英語課。」

  後海上空有烏鴉飛過,呱呱數聲,我滿頭黑線!

  謝亦清的英語成績是我們班最好的,可是我從不知道竟是我犧牲尊嚴換來的。

  謝亦清繼續說:「楊燃天跟你掰的時候,你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成績反而更好了!可是我們男生都知道,楊燃天天天喝酒,天天找碴兒打人。我那時候不是你們大院的,見了他們都得繞著走。全都是因為你!你說你什麼時候虧待過自己?那個誰誰誰,就是楊燃天的第一個女朋友,人家分手以後,眼瞅著就瘦了,成績也直線掉下來,後來中考還複讀了一年,對吧?你呢?」

  我順利地考上高中,考上大學,離開家,一直到現在。

  「我就覺得吧,我們男生在你眼裡就不算個人。想要了就來了,不喜歡了就丟了,還不如你家的小狗。你養的那只……德國黑背是吧?送人了,你再也不養狗了,說是怕對不起它在天之靈。唉,你要是分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對狗的心思給我,我都謝天謝地了。」

  我不知道謝亦清竟然有這麼深的怨念,好像我才是那個玩弄感情的「行家裡手」,竟比我看到的女王還要女王!

  「你走啦,我認了,可你幹嗎一次次地打電話?我都安排得好好的了,你卻偏偏插進來,為了你,我和笑純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我承認,你是有那麼點兒魅力。可是這跟我的前途比起來算個鳥啊!你又不想做我老婆,我憑什麼巴巴地倒貼你啊?」

  謝亦清說得激動不已,好像終於有機會向我清算。

  開始,我有些尷尬,可後來聽著聽著,我就平靜下來。

  原來我在別人眼裡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

  我仰脖喝下杯中酒,一股酸辣沿著胃麻溜溜地爬上來,神經也跟著麻痹起來。這是什麼爛酒?

  「你知道笑純說你是為我進北京的時候,我有多吃驚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就是信了。唉,信了啊!」他喝了口紅酒,仰面朝天,很沒形象地坐著。

  「我不是為你進北京的。」我覺得自己應該撇清一些事,「工作不好找,這是家裡給找的一家公司,我是派過來的,很偶然。」

  他點點頭,「我就說嘛。你那麼絕情的人,高高在上的,怎麼可能為我做事。唉,人啊,貴有自知之明。」

  我懶得說他騙我說寒假打工,卻跑去唐笑純家的事情,只覺得今日能聽他說這一番故事,好像對自己就可以有個交代了。

  他突然坐好,上身傾過桌面,很認真地盯著我說:「不過,真的,你有沒有一分、一點點,哪怕一秒鐘想過是因為我?」

  他面色白皙,鼻樑挺直,臉上的輪廓比當初鮮明了許多。眼睛雖然不大,卻明亮有神,我知道他事事精打細算,有始有終,可是這一問,卻超出了他的範圍。

  我想著該怎麼回答,他亦很有耐心地等著,然後……

  我點了點頭。

  他「切」了一聲,放鬆地靠到椅背上,「孟露啊孟露,你真是自私到家了。你為什麼不搖頭呢?」他點點我,「你搖頭,我就死心了。可是你點頭,你讓我怎麼辦?我現在掙到錢了,你來點頭,那天晚上你怎麼不點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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