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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日子沒定,我是聽我媽說的。那丫頭的媽滿大院地說,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顏威終於把簡歷送進去了,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袁青青不再說話,互相留了聯繫方式,我們就各自回家。看著袁青青上車離開了,顏威走過來問我:「你沒手機嗎?」

  即使在九十年代末,手機也算中等的奢侈品,尤其是對沒有收入來源的學生而言。我努力控制自己的開支,幾乎已成習慣,所以手機我從來沒有考慮過。

  「買一個吧,聯繫方便。這是我的。」顏威寫下一個號碼給我,「其實,你當初……唉,不說了,挺可惜的。我沒見過楊子那樣。」

  他欲言又止,我卻無心探問。

  事已過去,追究何用?!

  第六章傷心是可以「挺」過來的

  傷心是可以「挺」過來的當愛情變得像氧氣一樣無所不在時,你會不會就像呼吸一樣依賴著它卻又忽略著它呢?

  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可對別人來說卻未必。

  大二的時候,父親因為系統內部調動離開大院去了一個分部,在市中心分了一套新房子。搬家時,我在外地上學,那年回家過年還是老娘去車站接的我——因為不認識新家的家門。袁青青、顏威、楊燃天還住在大院裡,我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

  投完簡歷,生活又恢復了往常。除了老媽偶爾叨叨兩句「怎麼還沒消息」之類的抱怨,我的心情已經慢慢平靜下來。這次事件再次印證了我中學失戀時得出的結論:傷心是可以「挺」過來的。

  第一階段,釋放階段。這個階段肯定是痛不欲生,食不下嚥,甚至找個沒人的地方瘋狂地哭鬧。這樣的日子取決於傷心的程度,從我不長且乏善可陳的人生來看,最多三天。這三天如果你逼著自己多少吃一點兒,多少睡一點兒,會發現自己吃得越來越多,睡得越來越長。因為人都是怕死的,我們的身體比我們的意識更忠於本能。

  第二階段,初級療傷階段,就是遺忘階段。同樣食不下嚥,但是已經不想像祥林嫂那樣每天嘟囔自己的那點兒其實「很瑣碎的哀傷」。因為這時候你大概可以看清楚,悲傷總是自己的,別人有別人的天地,沒人願意陪著你哭。所以,這個階段就是最初級的自我控制階段。心頭血痕依然新鮮,但血小板已經讓它凝固,問題是痂口尚未結實,還不能碰。找一些不相關的事情來做,不提、不想、不問、不打聽所有跟傷心事相關的東西,哪怕看電視覺得觸動了,都會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或者霸道地轉檯。這個階段的長度因人而異,我見過幾年出不來的,但我只用了一個禮拜,最後都覺得自己的回避很無聊,很懦弱,很好笑。

  當初我就是在這個階段,發憤圖強考上了大學,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鏡。

  第三個階段,深度療傷兼反思階段。到了初級療傷的後期,傷口結痂了,偶爾我們會碰碰它。很多真實的傷感已經隨著遺忘被淡化,很多被悲憤掩埋的美好又隨著時間慢慢顯現,我們的心情已經平和下來。反思,以回憶的形式在生命中展開。我們會想:為什麼會受傷?怎麼受的傷?我能不能不受傷?以後會不會繼續受傷?但有個問題並不是這個階段能搞清的——究竟是誰的錯?!

  能有勇氣問這個問題,並且平和地思考下去的人必須有足夠的生活經驗和體會,並且有足夠的人生智慧時才能進行。

  甚至即使如此,也未必能這樣思考。

  這個階段很長,即使我已經面臨大學畢業,再次有了暗戀和失敗,每當想起高中的事情,這些問題始終縈繞在心裡——有所得,卻無所解。

  所以,我很有信心地等著謝亦清帶給我的「電話費傷害」悄悄過去。

  大年三十那天,我和老爸老媽守夜結束時,突然想起我已經有整整一天沒想起謝亦清這個人了,我就知道:我挺過來了。

  但是,大年初一早上,我們正準備去奶奶家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響了。

  老爸接過之後,說:「你是誰?……找孟露?」

  我激靈一下立在屋中,老爸看了我一眼,粗聲粗氣問:「你是誰?」基本上不是問題,根據我爸的口氣可以翻譯成:你是哪個渾蛋打到我們家,還敢找孟露,活得不耐煩了!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老爸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老媽早就跑到老爸身邊,扒著老爸偷聽電話。顯然,她沒聽清楚,追問了老爸一句。老爸一邊把電話遞給我,一邊對老媽嘟囔:「那幫土豆!」

  我松了口氣。

  不是謝亦清。

  土豆是老爸對我中學男同學的代稱。

  有一次楊燃天帶著幾個同學來我家玩兒,老爸老媽出於禮貌,避到廚房做飯。後來老媽告訴我說:「你爸說,看孟露那些同學長得那樣兒,個個歪瓜裂棗,跟土豆兒似的。我告訴他別管孩子,不過你的同學真不咋地。」後來還反復多次地提起老爸如何不通情理,她是如何維護我。

  其實,老媽只是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對我結交男生的不滿,他們還是很害怕早戀會耽誤我的學業。不過這種以近似誣陷的方式使我放棄不成熟的情感交往的方法非常能體現父母的智慧,也是我們家的特色之一,而且,效果顯著。

  在多次重複之後,已經成功地讓我覺得楊燃天那些小男生真的很「土豆」——不成熟、沒內涵、不靠譜。

  後來,老爸提到他們就一律以「土豆」呼之。

  楊燃天的電話很簡單,但也沒說從哪裡拿到的號碼,只是說過年了拜個年問聲好,很久沒見,不知近況如何云云。

  我亦客氣地答覆,他問我家現在的地址,我看看老爸老媽,在我身邊轉悠著不知忙什麼,先猶豫了一下,就如實告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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