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19)_張塵舞

十九

　　「哼，我就是不讓你找女朋友！」花落斜眼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抬眼看到淚的身影在斜陽中慢慢地變成一個黑點漸漸消失。

　　他歎了一口氣。花落奇怪地望著他。

　　「花落，一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會怎麼樣？」安城深思地望著花落問。

　　「那他一定會很寂寞無聊的，他會跑出去玩的，去找樂子！」花落想了想，又詢問似地看著安城，問，「安城哥哥，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啊？」

　　他沒理她，自言自語地說道：「錯，因為沒有人說話，她就不說話。所以她才不說話！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花落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嘴裡嘟噥著：「腦子壞掉了，說的話人家都不明白！」

　　淚回到家，保姆已經做好了晚飯。

　　母親請的這個保姆是四川人，姓章，四十多歲了。淚叫她章媽。有時候，淚感覺似乎她才是自己的母親。半夜裡，章媽起床上廁所的時候會到她的房間裡幫她蓋被子，而自己的母親卻從來沒有為自己蓋過一次被子。當章媽幫自己蓋好被子離開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對她說：「章媽，跟我一起睡吧，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可是，她最終沒有說出口。她實在不善於和別人交流自己的情感，可別人哪怕對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好，她都會永遠記得，並且不時地為那一點點的好而感動，一直堅守著那份感動。有時候，她想，她的確是恨那個給予自己生命的男人，可是因為霜兒，她甚至決定放棄對他的恨，讓他在自己的心中變得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對於霜兒，她是無論如何也責怪不起來，不管林霜現在對自己是什麼態度。

　　晚飯她本來不想吃，可是章媽不同意。章媽責怪她說：「淚呀，你這麼瘦，再不吃的話會更加瘦的！」

　　看著章媽期待的目光，她順從地吃了一點飯，並且還喝了一碗湯。她喜歡聽章媽淚呀淚呀地叫自己。

　　「章媽，你有女兒嗎？」放下碗，她沖正在忙碌的章媽問道。

　　「有，我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我那女兒呀，她也很瘦！就像你這麼瘦。我家裡窮，本來她爸不願意讓她讀下去了，可是她很愛學習堅持要讀書。可憐啊，一個月住校只用三十塊錢。沒有辦法，我只好出來打工了。」章媽擦起了眼淚，淚的眼睛立刻紅了。

　　「唉！我真對不住我閨女。」

　　「章媽，你的女兒，真幸福！」

　　「唉，我對不住她啊！所以啊，看見你這麼瘦，我就想起我家閨女。」章媽愛憐地望著淚。

　　「好！我以後一定多吃點！」淚微笑地望著章媽說，「等你回家的時候，你女兒一定也長得胖胖的！」

　　「現在好了，你家人好，給我工資很高，我可以不用擔心女兒和兒子吃不飽了。」章媽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回到房間，淚走到窗戶前，明淨如洗的天空透徹得像一塊半透明的藍寶石，傍晚的陽光柔和地籠罩著城市。天空中偶爾飄過的一兩朵白雲，也像是融化在這樣蔚藍的天空中，一絲絲、一點點，漸漸消失，只留下一兩抹淡淡的痕跡。

　　淚很羡慕章媽的女兒，她想，章媽的女兒一定很思念她的母親，而自己呢？自己卻希望母親永遠不要回來。

　　時間像抹了油般「嗖」的一聲就溜走了，等你回過頭來，才發現已經溜走的時間望不到邊，想再回頭望望剩下的時間，卻發現它也正冷眼地注視著你隨時準備往你的身後溜，你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它從自己的身邊溜走，卻束手無策。淚認為自己現在很珍惜時間，學習方面也努力。每天不但課堂上認真聽課，課後也認真做習題，很少畫畫了。偶爾她也會主動跟霜兒討論一些問題，霜兒很不以為然地對她說：「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愛學習？」

　　「因為我不想落在你之後，我不能什麼都不如你。」

　　霜兒驚訝地望著她，冷冷地笑了笑：「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意思，真的！」淚淡淡地說，「不要把我的話想得那麼複雜。」

　　霜兒愣了一下，然後無所謂地笑了。

　　淚不知道她的笑容裡面是什麼內容，她也無法知道，只有繼續沉默。

　　霜兒感覺到淚的沉默，她知道，淚是在自己的沉默中漸漸沉默下去的。霜兒看到橫亙在她和淚之間的一條河，水面平靜，而水下卻暗湧澎湃。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會延續多久，也許是一兩年也許是一輩子。

　　其實淚的心裡早就已經恢復了平靜，她想通了，自己跟霜兒是從陌生到相識後又到相知的，接著又從相知轉到了陌生，以前在一起背著書包去買瓜子吃霜淇淋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令她無法忍受的是，霜兒每當看到自己跟安城說話時的那種目光，充滿了鄙夷。

　　「你為什麼要那樣看著我？」她問霜兒。

　　「因為我鄙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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