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殘骸(2)_張塵舞

二

　　「習慣了，走吧！」淚抓起書包往教室外走去，霜兒趕緊抓起書包跟了出去。從此以後，在程淚的身邊總可以看見霜兒的身影。霜兒總是這樣緊緊地跟在淚的身後，她發現自己很喜歡淚，喜歡淚那雙幽藍幽藍的眼睛。她經常微笑著注視著淚的眼睛，然後說：「你的眼睛是幽藍幽藍的，真好看。」每當淚被霜兒這樣微笑著注視讚美的時候，心裡就很分明地感覺到很暖和，好像荒無人煙的地方掠過一縷陽光。

　　後來淚告訴她，她們的友誼就是在霜兒那雙一笑就會眯起的眼中建立起來的。一直從小學到初中，時光就這樣慢慢地從她們身邊一點一點地溜走了。

　　淚一直是個孤獨的人，不愛說話，不愛笑，也沒有任何朋友，除了霜兒。

　　下車了，十三路公車的終點站是在一家廢棄的工廠旁邊。工廠裡早就長滿了荒草，風一吹，一片搖曳，深深淺淺的，一走進去，蚱蜢蟲子爭先恐後地奔竄。蒲公英粉白色的種子飛了起來，沾了一身。

　　淚放下書包，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對著黃昏溢滿紅色的天空。

　　「霜兒，一個可以讓她這麼打我的男人，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說。

　　霜兒知道淚口中的她是淚的媽媽，她經常把淚打得傷痕累累。

　　「跟那個男人，也就是我的父親的一場邂逅，換來的是無止境的淚水。那個女人是這樣說的，所以她生下我的時候，就叫我淚。我就是眼淚的化身。」淚告訴霜兒。

　　「你媽媽……她經常打你嗎？」霜兒問道。

　　淚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霜兒，為什麼你有的我全都沒有？」

　　霜兒沉默了一會兒，說：「淚，你會好的，你是那麼的美麗。」

　　「美麗？你也很美麗。我有的你全有，可你有的我都沒有。」淚的聲音很落寞，讓霜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望著天空變幻的雲彩發呆。

　　「霜兒，你，想到我家看看嗎？我帶你去吧！」淚起身拍掉身上的草，拎起書包。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漠然地從身邊經過，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淚的家住在琥珀山莊七樓，霜兒猜想淚的母親應該很有錢，因為住琥珀山莊裡的都是有錢人。來到門前，淚在書包裡找了半天，翻出鑰匙來開門。

　　一打開門，霜兒便看見一個穿著白色浴袍的女人正靠在沙發上沉思。看見她們，她似乎吃了一驚，愣了好半天，她才沖霜兒笑了笑，問：「同學？」

　　「嗯，阿姨你好！」霜兒沖她笑了笑。

　　霜兒知道這一定就是淚的母親，她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她有著一雙跟淚一樣幽藍的眼睛，嘴唇很薄。一旁的長木椅上擺滿了已經完成的和未完成的陶塑，她面前的長桌上散亂地放著顏料、泥膠和紙張。

　　淚面無表情地放下書包，「霜兒，來我房間。」她說。

　　淚的房間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幾本書，沒有布娃娃和任何女孩喜愛的東西。

　　「淚，原來你的媽媽是個藝術家啊！」霜兒很好奇。

　　「藝術家都是瘋子。」淚硬邦邦地說。

　　霜兒望著淚，無法想像就是剛才那個女人，淚的母親，經常把淚打得遍體鱗傷。

　　「淚，你恨她嗎？」

　　「恨？不知道，我可憐她。」淚冷冷地笑了笑。是的，她覺得自己可憐那個女人，被自己愛的男人拋棄，於是便把氣撒在自己女兒身上，這樣的人不可憐嗎？

　　霜兒仰面躺在淚寬大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看著天花板，兩人都不說話，黃昏的空氣裡開始浮現一些黃色的模糊的斑點。霜兒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

　　「我要回去了。」她對淚說，「天不早了。」

　　「好。」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