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1995-2005夏至未至 | 上頁 下頁
五一


  關掉水龍頭,兩行眼淚刷地流下來。

  縮在牆角的被子裡發呆。屋子裡的漫度隨著暖氣恢復供熱而一點點地升了上來。玻璃窗上因為溫度化太快迅速地凝結上了一層水汽,然後越結越多,有一兩顆大水滴從玻璃窗上沿著紊亂的痕跡流下來。

  這他媽的是什麼日子啊。

  喉嚨發不出聲音,像是被鎖緊般地掐住了脖子。遇見閉上眼睛覺得雙眼發疼,手上被燙紅的一塊冒出水泡,一跳一跳的疼。胸腔裡一陣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像是被巨大石塊砸碎的落地窗,淩亂的碎片散落下來朝著心臟

  最柔軟的地方深深淺淺的紮下去,血液汩汩地往外冒。

  是什麼樣的日子呢?幾乎完全喪失了離開淺川的意義。

  來到北京之後,在那個老闆的引薦之下認識了那家唱片公司的一個經紀人,其實那家唱片公司確實在中國大名鼎鼎。雖然遇見根本就沒有名氣,而且沒有受過任何的聲樂訓練,但她還是被簽下了。經紀人對她說,我之所以還是決定簽下你,不是因為你唱歌的技巧好,而是你的感覺。

  之後卻沒有想像中的順利,公司並沒有在遇見身上花太多的力氣,而且她的經紀人手裡有很多個藝人,遇見就在公司裡不死不活地待著。一些大牌明星在演唱會中場換衣服的時候,遇見可以和其他的幾個新人一起在臺上

  唱唱歌,而且都是唱別人的歌。或者一些大型的活動如開典禮或者小型時尚派對上,遇見可以露面唱唱歌助興。

  經紀人後幫遇見爭取到一份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裡唱歌的工作,但是遇見習慣了搖滾的嗓子在唱著那些金絲雀們的歌曲時,總是顯得尷尬而彆扭,在穿著晚禮服的時候她覺得渾身難受。於是她就放棄了。在她放棄這個工作的同時她的經紀人也放棄了她。

  遇見心裡一直在想,真的是自己放棄的嗎?堅持那麼久的理想真的是被我自己放棄的嗎?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心裡很多委屈,可是因為從小就好強的個性,依然沒有任何的妥協。

  從那個時候開始,遇見就沒有工作,沒有通告,沒有任何露南的機會。這些她都忍氣吞聲地過來了。可是需要錢。好不容易找了家便利店的工作,薪水微薄,正好社區裡有送報紙的工作,很累,遇見也接了下來。還在一個酒吧找了份晚上唱歌的工作。

  然後開始在北京這個龐在的城市裡生存。

  活在石頭森木的夾縫之間,蠅營狗苟。

  遇見曾經以為從淺川出發來北京的路上,在火車上度過的那個平安夜是生命中最寂寞的時刻,到了北京之後,才發現每一天都比那個時刻還要孤獨。

  可是孤獨,寂寞,這樣的字眼是不會出現在遇見的字典裡的。走在北京塵土飛揚的馬路上的時候,遇見依然堅信,總有一天,自己會成為會中國最好的女歌手。天空儘管陰霾,終究還是會蔚藍。雲依舊會瀟灑地來去。年華終將羽化為華麗的燕尾蝶,在世間撒下耀眼的磷粉。

  立夏他們住的旅館是上海一條老街上的一棟老洋房。正好靠近小司比賽的考場。整條街上都是異域風格的建築,古老的別墅,有著鐵欄杆的洋房。紅色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在冬天裡大部分都枯萎鹹淡黃色,葉子的背面泛出更深的灰。有白色的窗戶洞開在三角形的屋頂下面,那是標準的閣樓的窗。院落裡有高大的法國梧桐,葉子落了一地,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掙扎著朝天空刺去。

  暮色四合。天空上有模糊不清的雲飛速地移動,在地上投出更加模糊不堪的日影。

  這就是上海麼?這就是張愛玲筆下那個繁華的十裡洋場麼?立夏拍拍耳朵,似乎飛機上的耳鳴還沒完,神志依然有點不太清楚,怎麼就從淺川到了上海了呢,太誇張了吧。

  把行李從計程車上搬下來,走進旅館的大門。因為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地反著路燈的光。行李箱也不好放在地上拖著走。傅小司把立夏手裡的箱子拿過來,立夏連忙說不用我自己可以,然後兩人爭來爭去,最後立夏被傅小司一聲「不要逞強!」給嚇得縮了手,然後就看著傅小司和陸之昂朝前面走去了,兩人低聲說著話,也沒理睬自己。直到兩人快要消失在遠一點的暮色中時,傅小司才轉過身來,「發什麼傻,」暮色中傅小司的眼睛發出細小的光,「快跟上來啊。」

  分開住兩個房間。房間在三樓,要經過木質的樓梯,在上樓梯的時候會聽到腳下咚咚的聲音。木頭的門,寬大的房間,白色的床單和很大很軟的枕頭。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價格卻格外的便宜,而且人又少。傅小司都有點懷疑是黑店了,陸之昂卻一直拍著胸口說沒問題,自己來的時候已經在網上查過了,是很好的一家小旅館。

  把行李放好後傅小司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借著路燈的光可以看到斜斜掠過的雨絲,泛著路燈銀白色的光。「啊,又下雨了,」傅小司回過頭來望著正在拿著暖水瓶往杯子裡倒水的陸之昂,「那還要出去逛麼?」

  「嗯,不了吧,」陸之昂把軟木塞蓋上,「今天早點休息,反正也累了,你明天還要比賽呢,比賽完了再去。」

  傅小司點點頭,然後說,「那我去和立夏說一聲。」

  「冷死了,」傅小司坐在窗臺上,面無表情地突然來了一句,「上海比北方還要冷,簡直亂套了。」還是改不掉早就養成的喜歡坐在窗臺的習慣,這點倒是和遇見一模一樣,總是喜歡盤腿坐在窗臺上,然後面無表情地朝著窗外發呆。

  陸之昂露出白牙齒,很好看也很安靜的笑容,「因為上海不像我們北方都有暖氣的啊。」

  傅小司回過頭看著正在微笑的陸之昂,歪了歪嘴角,嗤了一聲,說,幹嗎要學我笑的樣子啊,有本事你像你以前那樣咧著嘴巴露出牙床白癡一樣地笑啊,你個半路轉型的冷調帥哥。

  說完就被扔過來的枕頭砸中腦袋。然後兩個人開打。

  打累了兩個人各自坐在床上裹著被子聊天。

  哎,小司你還記得嗎,有次我們出去旅遊也是這個樣子呢,裹著睡袋聊天,我記得你還說我們像兩個成精的會聊天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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