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1995-2005夏至未至 | 上頁 下頁
二五


  遇見有時候也問她說,幹嘛那麼拼呢。立夏瞪大眼睛看回來,說,不能讓傅小司和陸之昂看不起呢。

  於是遇見就眯著眼睛笑笑。

  ——立夏……

  ——嗯?

  ——謝謝你……每天晚上都等我。

  ——啊……別這麼說啊遇見,我晚上都要熬夜溫書的,正好有你陪我,我還想謝謝你呢。以前自己一個人在寢室裡看書寫日記的時候還會害怕的。

  立夏,也許你從來都不知道吧,就是因為你每天晚上都會等我,所以在回來的漆黑的路上,我都不覺得害怕,在那些雨水淋在身上的時候,我也不覺得冷,也許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時候,人就會變得格外勇敢吧。

  ——1996年·遇見

  ——小司,陪我去剪頭髮。

  ——自己不會去麼?

  ——……你什麼態度,不管的,陪我去。

  ——你頭髮不是很好麼,剪什麼剪。

  ——哎呀少廢話。高興剪了就剪。對了,下午的課曠掉吧,去山坡玩會,然後等放學了就去剪頭髮。

  ——不會被抓麼,又曠。

  ——不會的,下午老師不在,學習委員我早就打好招呼了,她一直暗戀我的呀,哈哈。

  ——……去死。

  ——小司,這是嫉妒不來的,你認了吧。

  山坡的草已經從冬天的枯黃一片變成了現在淺色的綠,而深色的綠一個轉身席捲上樹梢。而更加深色的綠在樹幹上鋪展著章節。

  傅小司把衣服蒙在頭上睡覺,陸之昂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低下頭去看看蒙頭大睡的小司,有點欲言又止的神色。反復地張了很多次口,終於說了話。

  ——小司,你說人和人的感情會很持久麼?還是說彼此在一起的時候就很開心,而一旦分開又會很快忘記,有新的夥伴,開始為新的事情哈哈大笑。一年半載都不會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你說會這樣麼?

  ——應該會吧。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呢。

  ——喜歡不喜歡輪不到你說笨蛋,你以為你是誰?世界因為你而轉的麼?

  ——小司……你想過分科的事情麼?

  ——想過的啊。我念什麼都一樣的。要麼做個藝術家,要麼做個工程師。我媽媽都覺得好,所以我也感覺無所謂了。

  ——我還沒決定呢。念理科很累的啊,要麼乾脆做個藝術生,分科後去七七的班,念文科,整天看小說,畫畫,和漂亮女生開玩笑……不過好像這樣也是很空虛的人生啊……

  然後就是沉默。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小司覺得脖子裡有草一直癢癢,動了幾次都還是覺得癢。他歎了口氣,閉著眼睛對著天光大亮的藍天。眼睛裡血紅色的一片,有種毛茸茸的熱度。春天的陽光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青海,以前小司在電視裡看到過介紹,一到春天那裡的景色就特別的美。那裡的草海一片一片,旅人說,架車穿越山脈的時候,經常半日半日地看不見人,然後半路會遇見一大片花海,整片花海一望無際,裡面飛滿了成千上萬的手掌一樣大的蝴蝶。

  小司拿掉蒙在眼睛上的衣服,然後告訴了陸之昂剛才自己想到的那些很遙遠的風景。

  陸之昂哈哈大笑,然後很起勁地說,小司你不知道呢,晚上我在檯燈前做試卷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累,有時候我就突發其想地想要去旅行,我還想如果小司那傢伙要去的話我就帶上他,然後再帶上我家的那只高大的牧羊犬宙斯,然後什麼考試什麼升學什麼漂亮女生帥氣衣服都見鬼去咯,我們兩個就那麼去流浪了。流浪這個字眼真的很酷吧。說完他就大聲笑起來,頭髮在風裡亂得像獅子一樣。笑到一半覺得不對勁,因為傅小司那傢伙一聲不吭,於是轉過去望瞭望他,然後看到他睜著一雙白內障眼睛,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你解釋一下,什麼叫帶,上,傅,小,司,和,你,家,的,狗。

  不可避免地兩人打了一架,中間夾雜著陸之昂嗷嗷地鬼叫的聲音。打到後來兩個人頭髮上都是草。夕陽沿著山坡的輪廓落下去。

  ——陪我去剪頭髮啦。

  ——不了,已經陪你浪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了白癡。我答應了立夏幫她講化學的,女孩子上了高中好象理科都不怎麼好,她好像對那些方程式一直搞不清楚的樣子。得幫幫她呢。

  ——啊要老婆不要兄弟。

  ——你又想被打麼?

  ——……那我就改天去剪頭髮吧。我等你一起回家。

  ——嗯。好。

  似乎已經很多天了吧。下午五點半的太陽,太陽下一半金黃色一半陰影的課桌。外面無聲漸次長出新葉的香樟。立夏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想,很多不相干的事物從腦海裡一一過去。剛剛用完的筆記本,1塊錢一支的中性筆,傅小司黑色的化學筆記,陸之昂長著辮子的小帽子……回過頭去看到傅小司的一張不動聲色的側臉,手握著鋼筆在演算紙上寫寫劃劃,那些沙沙的聲音想是在深沉的睡夢中聽到的雨聲,恍惚地蕩在窗外。

  ——這個麼是2mol的硫酸與它反應,但是在這種溫度下它們是不反應的,需要催化劑和加熱,而且……喂,你有在聽麼?

  立夏被傅小司的最後一句話打斷,匆忙地回過神來,然後看見傅小司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和拿著筆要敲自己的頭的揚起的手,手指骨節分明。

  時間在窗外緩慢地踱步,日子就這樣過去。

  立夏莫名其妙地想起這樣的一句話來。這樣的日子好象已經很久了,每天下午放學後,傅小司就從後面一排上來坐到自己旁邊,攤開筆記本開始幫立夏補習,陸之昂在後面的座位把兩張椅子拼起來睡覺,頭髮遮住大半張棱角分明的臉。周圍的同學陸續地離開,喧囂聲漸次地小下去,日落時分的陽光在三個人的身上緩慢地照耀,世界是安靜的,只有傅小司的鋼筆在紙上摩擦出的聲響。

  全世界唯一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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