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1995-2005夏至未至 | 上頁 下頁
二四


  那天早上立夏去上課的時候,剛進教室就聽見整個教室嗡嗡的聲音像是被炸了巢的蜜蜂窩。立夏轉過頭去看到班主任站在窗戶邊上,另外一個女生站在他的前面低著頭。因為窗戶光線太強,所以立夏只能看到那個女生的剪影,到肩的頭髮,剪得比較淩亂所以感覺只有齊耳那麼短。

  立夏想,這應該就是那個女孩子了吧。

  很久之後,立夏所能記得的就是她自我介紹時的語氣和表情,唯一說過的一句話是,「我叫遇見」。然後就走下講臺坐到了立夏身邊。然後沒有再說一句話。

  那天早晨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是立夏依然可以回憶起遇見說話的神態語速以及動作。像是另外一個傅小司一樣,不發一言,全身冒著森然的冷氣。還真有些怕人呢。

  之後的一個星期裡遇見都沒有和立夏怎麼說過話。只是偶爾老師上課提問的時候立夏會悄悄地把答案寫在紙上給她看。然後她就照著念出來。坐下來之後也沒說聲謝謝,只是朝立夏望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遇見的穿著在淺川一中裡面算得上很另類的了。而且仔細看看還會發現遇見打了耳洞的。果然是問題學生吧,立夏心裡想。

  那個週六中午吃過飯後,立夏從學校外面的書店回來,正好看到遇見在學校的大門口,身邊站著一幫染著黃頭髮穿著流氣的男生。遇見和他們爭執著什麼,而且到後來還拉扯了起來。立夏跑過去,拉著遇見就往學校裡面跑,一邊跑一邊用最大的聲音說,你還在這裡啊,老師正找你呢快跟我走。其實立夏的心跳得很厲害,生怕背後的人叫自己站住。不過遇見卻自己站住了,她甩開立夏的手,很疑惑的表情看著立夏,像是在說,你管我的事情幹嘛。然後遇見身後的兩個小痞子就開始逗立夏,那些嘲諷的語氣像是粘在身上的荊棘的種子,伸出刺人的根朝著皮膚裡面狠狠地紮進去。畢竟立夏從小是乖孩子長大的,沒怎麼見過這種場面,所以臉燙得像要燒起來。遇見回過頭去吼了他們一聲, 然後他們也不敢做聲了,回過頭來遇見對立夏說,你回去上你的課,不要管我。立夏一瞬間覺得尷尬得要死,因為看起來的確是自己多事了。

  正在立夏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人的背影突然擋在立夏前面,立夏不用抬起頭也知道是誰,淺草的香味從白色外套上傳過來。傅小司轉過頭來對立夏說,幹嘛在這裡,回去上課。立夏抬起頭看到傅小司臉上有著微微的怒氣。

  然後他拉著立夏走了。

  遇見抬起頭望瞭望立夏,她的背影顯得很瘦小也很單薄。遇見也很奇怪,是什麼力量讓她能夠對著自己這樣的問題學生說話呢。想不明白。

  一整個下午立夏都覺得很不自在,想要找機會對遇見說聲對不起卻怎麼都說不出口,這讓她覺得特別的懊惱。於是一整個下午的課都沒怎麼聽進去。然後昏昏沉沉地捱到了放學。

  班上所有的人幾乎都走了,因為今天是週六,明天不用上課。所以很多人都回家去了。立夏收拾好書包的時候已經黃昏了,她走出教室,剛好想要下樓梯的時候,走廊盡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立夏抬起頭望過去,遇見坐在走廊盡頭的那個窗臺上,書包放在腳邊。在那個黃昏裡面,遇見的頭髮泛出夕陽的金黃色澤。

  立夏忘記了那個下午對話是如何發生,如何結束的,立夏只是記得了遇見的笑容,那是立夏從小到大看到過的最乾淨的笑容,甚至比傅小司陸之昂的笑容還要讓人覺得乾淨。也許是黃昏的溫暖氛圍醞釀了無聲的毛茸茸的溫暖,使得一切都變得充滿幸福的甜膩香味。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去管我的事情呢?

  ——不知道呢,那個時候只是想,總應該和你熟悉起來呀,無論如何,哪怕畢業分開之後再也不會相見,哪怕以後看到畢業照片都想不起彼此的名字,可是,無論如何遇見都是我的高中同桌啊,無論以後各自如何的境遇,我們會遇見各種不同的人,與他們會發生各種不同的關係,可是,高中同學,一輩子就這麼66個,而高中同桌,一輩子就只有遇見一個呢……我這樣說,肯定顯得很矯情吧……

  「立夏,你知道麼,那個時候我在淺川一中沒有朋友,在認識你之前,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所以,有人關心的感覺第一次讓我覺得很溫暖,那是像夕陽一樣的熱度。你相信麼,即使很多年之後的現在,我依然這麼認為。」

  ——2002年·遇見

  春天是個潮濕的季節。有時候整個星期整個星期都在下雨。儘管因為下雨不用出操不用上體育課,可是那種陰冷的濕漉漉的感覺還是讓人不太好受。棉被都有一種冰涼的感覺,睡下去要半個小時才會覺得有溫度。

  遇見每天晚上都沒有上晚自習,每次老師點好名之後一轉身,遇見就跑出去了。然後一直到晚自習結束都不會回來。經常是立夏打著手電筒趴在床上演算著草稿或者重複地劃著英文單詞或者化學方程的時候,會聽到樓道響起很輕微的腳步聲,去打開門就看到遇見,因為經常下雨的緣故,她每次都是濕淋淋的回來的。

  本來立夏也想問她到底每天晚上都出去幹嘛,但一想想上次發生的事情就果斷地閉了嘴。她不想讓遇見覺得自己是個多事的三八長舌婦女。儘管自己的確有時候也比較像長舌婦,跟盈盈她們一起討論某某明星的花邊以及二年7班的某某某是否愛上了一年5班的某某。

  立夏記得第一次自己去給遇見開門的時候還著實嚇了一跳,一打開門看見一個頭髮滴水披頭散髮的女人站在門口差點把舌頭咬下來吐出去。張開嘴想要尖叫就被遇見一把捂住了嘴巴。然後到後來立夏就習慣了,差不多每天晚上11點半就要去幫遇見開門。碰到下雨的天氣還會準備好幹毛巾,立夏總是奇怪為什麼遇見總不喜歡打傘呢,但是又不好意思問。到後來立夏還會泡好一杯熱牛奶然後坐在寫字臺前等遇見回來。這種習慣越來越長久持續,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躡手躡腳的小心翼翼,玻璃杯裡牛奶的熱度,遇見小聲的一句「謝謝你」,午夜嘎吱打開的門,這些成為了立夏的習慣。到後來立夏都覺得沒什麼奇怪了,遇見理所當然應該在11點半出現,然後濕淋淋地回來。

  遇見習慣性地盤著腿坐在椅子上擦頭髮,然後看著立夏穿著睡衣黑著眼圈咬牙切齒地背外語。有時候是紮起發,有時候還會貼一點眼霜膜免得第二天起來太難看。功課太難的時候也會嗚嗚嗚地抱怨,並且會罵一兩句傅小司陸之昂王八蛋憑什麼不下功夫成績都那麼好之類的話。遇見覺得立夏是這麼體貼而又真實的一個人,牛奶的溫度從喉嚨一直向下來到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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