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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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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到。於是她開始整理帶來的那只竹篾小箱,裡面裝的都是她的至愛。 聽見敲門聲,她趕緊把那箱子推到一個不顯然的角落。 是桑農過來了,請進。她客氣地說。 桑農問她昨晚休息的好嗎,她說還好。她也緊跟著反問一句,你呢?他說,我這人睡眠品質從來都高啊。她笑了,她說是啊,你能熬夜三天不睡,也能一口氣睡上四天。他說,那都是年輕的時候了,現在估計不行。 今天相處的氣氛挺不錯,他們都能感覺出來。他說,縵秋,要是你不累,我們就出去轉轉吧。她說,不累,過來了,正好也看看北城。說著話兩個人下樓,打車,很快來到古玩商場。 商場前有個小型廣場,彙集了一些兜售郵票、紀念章的小商販。桑農招呼縵秋往裡走。 這是個樓層不高,但面積較大的特色商場。一樓大廳按照櫃檯的格局劃分,主要出售一些成色不太好的玉石與小飾件。二樓和三樓則裝修考究,分成大小不等的閣室,統一紫紅色鏤花木雕壁板,白色大理石地面,且每處閣室都懸掛著各具風韻的木雕匾額,就單看那些對聯內容也夠琢磨一陣子的了。 縵秋很開心,這種環境一直都是她喜歡的。她說,桑農,我沒想到北城還有這麼好一個地方。桑農說,喜歡就多轉會兒,看有要買的嗎。 嗯,在國外很難看見這些東西……哦,桑農,我還沒告訴你,我在芝加哥待了八年,回國後在我們老家又住了幾年,然後又去了芝加哥。這是我第二次回來,不過我不打算再走了。 哦,來回漂也很辛苦,想家了就回吧。桑農說。 呵呵,是啊,漂泊的日子跟浮在雲端一樣,先是刺激、新奇,然後是厭倦,最後就是恐懼了。其實,人就像那樹似的,越是歲數大越是想著要尋根。我四姨不就是嗎,一個人在芝加哥風光了大半輩子,臨老卻總說自己沒根沒落的。她立了遺囑要我把她的骨灰帶到老家……哦,不提這些了,還是看看玉石吧。說完,她朝一間叫美玉緣的閣室走去。他在後面跟著,默默地注視著她瘦削的背影。 在店鋪門口,她被一隻小木凳絆了一下,他的心也仿佛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竟然不自覺地做出一個攙扶的動作。幸好,她沒有絆倒,他也能及時地縮回了手,這讓他覺得尷尬。 她看中了一塊白玉石雕刻的小佛像。店家說男戴觀音女戴佛,喜歡哪款可以試試。她指著那塊小白玉說,桑農,你看漂亮嗎?嗯,挺好的,他回答。 隨後她又挑選了一塊綠色的,也是佛像。他要付錢,她說什麼也不允。見兩個人爭執,店家笑著說,有心請福福自到,讓女士做主好了。縵秋也笑著說,是啊,我做主了。 從美玉緣出來,兩人又上到三樓書畫苑。縵秋從小習字,對書畫收藏頗有研究。桑農一直記得她衣服上的那種氣味,淡淡的樟腦丸或高檔薰衣草的味道,問過她,她說是在箱櫃中的字畫上沾染的。她總說越年久越希貴的字畫越是容易被蛀蟲盯上,所以樟腦丸和薰衣草實在是離不了的。他就接口問,是不是人一旦有了能耐有了地位也就跟那稀罕字畫一樣會被許多蟲子盯上?她說,所以人生需要警省。 走著走著,他們看見前面擁簇著一些人阻住了去路,他們也不得不停下來。 原來是兩個老者在討論清「小四王」中哪一位元的作品價值高。桑農悄悄問縵秋「小四王」是誰?縵秋告訴他,是清代「四王」(王時敏、王鑒、王翬、王原祁四人合稱)正統流派山水大師們的徒弟,「小四王」分別是王昱、王愫、王玖、王宸。做為個人感覺縵秋說她喜歡王宸的《洞庭泛月圖》,但也喜歡其中作品市場行情最弱的王愫的那幅《湖林清風》。 桑農說,你懂得真多,為什麼不選擇做這行? 呵呵,把個人愛好當成一項正經活計來做未必做得好。 嗯,有道理。對了,縵秋我記得二十年前你一直找鄧石如的字帖,找到了沒?前些天我倒是在一檔子電視節目中恍惚看見過。 是鄧石如的行書《陳寄鶴書》,幫我乾爹找的,但是一直沒能找到。你知道當時我為什麼發瘋般地找那個帖子麼? 桑農搖搖頭,等著她說下去。 她說,是為了完成我乾爹的一個心願。乾爹說字如人面,人隨字走,飽蘸了情感的字才是真字,他當時就提到了鄧石如的行書《陳寄鶴書》。再然後,當我得知他得了肺癌不久于人世時,我就想了卻他一樁心願。可那會兒我哪裡懂啊,清代大書法家的字帖母本是很難找到的。後來,我哭著跟他道歉,他反而笑了,他說傻姑娘我已經從你身上看到了一幅立體的字畫,我也瞑目了。 嗯,他在欣慰他的孩子有真性情。 也許是吧。她說。 好了,不說它了,我們這一上午一直都被記憶拖拽住了,瞧,肚子在抗議呢。 那收工吃飯。她笑著說。 嗯,附近有家小牛肉館做得燒臘蹄筋可是一絕,要不要嘗嘗?他問到。 她說,還是回酒店吧,早上我就讓服務生訂了西餐位元了。 他說,那好吧,回頭再來吃燒蹄筋。 在車裡,縵秋掏出剛買的兩塊玉石。她說,這塊白色的送給你女兒,綠色的送給你妻子,希望她們都平安幸福,我佛保佑。說完,她虔誠地閉目許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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