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水繞，梅塢影(84)_一涼

八十四

　　這是倪影第一次見到夏離的父親。一眼看去便知道對方是老實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偏老，笑起來時眼角有深深的皺紋，皮膚黝黑，有著真誠的眼神和樸實的言行，一見面就有點拘束得同她打招呼，一如夏嫂給她的感覺。不過夏嫂同倪影相處久了，熟稔之後，終於不再像最初時那樣客氣。

　　乖巧同夏叔叔打招呼後，倪影尋了個間隙，揶揄夏離："奇怪了，夏叔和夏嫂那麼好的人，怎麼生出你這樣性格彆扭又不可愛的兒子？"

　　夏離死命瞪她，換來倪影掩飾不住的得意。她笑得眉眼彎彎，作恍然大悟狀："這就是遺傳變異的力量啊！"

　　要不是自家父母在，夏離估計直接拿豆腐拍她腦袋。他壓低嗓音："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倪影嘿嘿兩聲，知道他是顧忌著父母在場，不敢輕舉妄動，於是私底下愈發囂張。

　　眼見著天色不早，拾掇妥當，夏嫂就指揮大家出發。倪影正想幫忙提籃子，卻被夏叔一把搶過，直客氣著說不可以讓她辛苦，然後一拍兒子的背，教訓道："怎麼也不知道拿東西，啊？"

　　夏離倒不敢多話，乖乖拎起籃子。

　　倪影眨眨眼--敢情這小P孩是怕爹的人呐。

　　交通工具是人工11路。夏叔夏嫂走在前面，夏離與倪影落後幾步尾隨。

　　天晴朗，陽光毫無阻礙的鋪灑開去，空氣裡溫度漸升。才走了一會兒，倪影便覺著有些暖意，張望幾下，偷偷問夏離："要走多久啊？"

　　夏離看她一眼，壓低嗓音答："走得快的話，半個小時。"那意思是，慢慢走得話，沒准要更久。話音才落，果然見到倪影垮下幾分臉色。他想了想，安慰性質的解釋幾句，"出了鎮子後，因為都是小路，沒辦法騎自行車。"

　　倪影瞪他一眼，忍不住抱怨："都怪你，拖我下水。"要不是昨晚上他使"陰謀詭計"，不僅害得她要徒步那麼長一段路，還得在夏嫂面前裝著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然，現在這會兒，她完全可以躺在籐椅上發發呆看看小說，悠哉得很。

　　夏離也知道昨天要不是設計並借助自家老媽的面子，倪影是絕不會答應跟他一塊兒出來的，所以很識相得接受她的怒氣，皮笑著說："出來運動一下，對身體好。"

　　"盡知道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倪影作勢要打他，當然也只是假裝而已。小P孩現在有爹娘撐腰，她可不方便隨隨便便打人家的兒子。

　　沒想到夏離湊過來，指著自己的胳膊，頗有些陪笑的意思："讓你掐。這樣夠意思了吧？"

　　倪影窘了窘，推開他的胳膊，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影子？"

　　倪影微微眯眼，順著聲音方向看去，認出是沈錫白，趕緊笑著打招呼。

　　他卻是滿臉驚訝，直問："你要去哪裡？"

　　還來不及組織詞彙，夏離已經開口代她回答："她和我們一起去上墳。"語氣也好，態度也好，極其自然。

　　沈錫白一怔："我以為你今天會去沈宅。東陽沒跟你說嗎？"

　　倪影有些尷尬。如果照她的本意，她一不打算去沈宅，也沒興趣和夏家人一塊兒去上墳。都是別人家的事，她實在不想湊熱鬧。

　　"是我覺得不好意思。你們家今天畢竟是家族祭祖，我不方便出現的。"她斟酌用詞，"我是見天氣好，閑來無事便想去爬山，正好和他們一路。"情急之下，也只好再用一遍夏離昨天用過的藉口。只是聽上去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沈錫白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什麼，過一會兒突然笑起來，輕快道："不去也沒所謂。其實挺無聊的，還不如你去爬山。"

　　倪影囧了囧，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錫白一聳肩："我被差遣出來買點東西。阿婆和我爸媽都在老宅裡，東陽很快也會到的。"他隨意揮了揮手，"我趕時間，先走了。你玩得開心。"

　　最後一句話再度讓倪影面帶窘意，額頭黑線。

　　正如夏離所言，出了鎮子，他們在或寬或窄的田埂間穿行，要從稻田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的山腳，確實不方便騎自行車。後來，夏離小朋友逮著一個倪影的心情看上去還可以的時候，又小心翼翼交代，其實到了山腳，還要再爬一小段山路才能抵達目的地。

　　倪影一瞬間有一種被他拐了賣的錯覺，連哀帶怨得注視著他良久，直盯得夏離承受不住，舉手討饒。

　　"我錯了。"

　　倪影撇開頭，無視他，佯裝迎風傷感。

　　夏離見狀，抓抓頭，只好憋出一個笑話逗她開心。結果還沒說完，他自己倒笑得樂不可支。倪影無語得看向笑得正歡的夏離，決定與他保持距離。

　　一路都種著成片成片的油菜花。先前只是站在路邊上見識過整一大片油菜花的絢爛，如今穿梭其間，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觸。

　　倪影走得很是小心。雙手輕輕拂過，指尖花端跳躍，仿佛是彈一首輕快的鋼琴曲。

　　夏離一直在她身後，靜靜得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倪影突然調頭，朝夏離微微笑，說："我在大理見過這樣的風景。不過是在車上，隔著玻璃看。"

　　"你去學校那天，不是也看過了？"夏離脫口而出。

　　倪影一怔，面色猶疑不解，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回來的第二天，去你學校，我和你們沈老師一塊兒去買菜的路上？"

　　夏離躲開她的詢問的目光，閉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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